青澀的戀情（下）
（續上週二文）青澀的戀情（中）
於是我們就約在隔週的週日。那天下午，我依照地址來到位於羅斯福路巷弄她的住處。那是一棟平房，有三間房間，婉說：「我們三位H美工畢業的同學合租的，每人一間小小的房間，有共用的廚衛，及一間小小的客廳。」她又說：「我們蠻喜歡這樣的平房，畫起畫來比較有靈感。」
她帶我參觀她的臥室，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畫架，畫架上一張未完成的水彩畫，在這間不到3坪大的臥室內，地板上堆滿了畫作，顯得非常擁擠。她見我正凝視著一張畫作，開心的問：「這張畫得如何？」
我看著那張畫：「似乎是一片相思樹林裡，一朵盛開的野百合。」
她說：「對，上次你們學校校慶，你帶我去的祕密森林，我打算拿這幅畫來參加大學入學甄試！」
一時之間，我不曉得如何回答。我似乎進入了她的內心世界，感受到她對繪畫的熱忱與執著。可是我對她的畫作，還是停留在三年前去她大哥家的程度，頂多覺得她現在的畫作，線條更加粗獷，印象更加清晰而已。
此時我突然覺得離她好遠，終究她如林間一株遺世獨立的野百合，那樣的清新，那樣的獨自芬芳，她是不屬於這凡間的，而我一個凡夫竟然妄想擁有她，我難過得不知所以，頹然的跟她道別了。
升上五年級後，同學有的準備升二技考試，可是我對機械本科實在沒什麼興趣，學業成績能夠低空飛過就已經不錯了。而此時我也沒有勇氣再寫信給婉，便將所有的精力用在那套世界名人偉人傳記上。但是讀完之後，覺得自己志氣很高，可是基本條件根本不足，變得有些眼高手低，加上一些哲學書籍的薰陶，心情反而有些抑鬱的苦悶，於是我開始抽起菸來。
五年級的那年寒假返鄉過年，我記得那天是大年初三，中午時分，婉突然來到我家，我驚喜萬分，問她：「怎麼知道我家？」
她說：「國中畢業紀念冊上有你家的地址呀！」
我請她進去客廳坐，她看到客廳裡人很多，就說：「不用了，我想去找另外一位志同學，不曉得你能不能陪我去。」
我說：「當然可以呀！」
那位男同學志離我家才三百公尺，國中時成績優異，去年考上T技術學院，想不到他跟婉也有聯繫！
我們一起去那位志同學家，志看到我們顯然很高興，就拿出了一瓶日本清酒說：「來，喝個春酒吧！」
婉突然興致盎然的說：「好，我來溫酒。」
只見她將三個小玻璃杯放入一個大瓷盤內，再將玻璃杯斟滿清酒，然後將熱水倒入大瓷盤內。等一會兒，她就一一拿起酒杯遞給我們，然後舉杯說：「新年快樂！」我們也舉杯附和：「新年快樂！」一飲而盡。她再將玻璃杯斟滿了酒，又溫了起來。
突然她微微的笑著宣布：「我去年考上W大學了！」
「喔！」我們同時發出讚歎聲：「恭喜喔！」
我拿出了香菸說：「慶祝你們都考上大學，我可以抽根香菸嗎？」
「當然可以啊！不過也要請我一根。」
我很訝異，婉竟然也抽菸，就遞了一根香菸給她，不料她卻說：「我不抽長壽的。」
志見狀，從他的上衣口袋拿出一包Davidoff，然後遞了一根給婉。我們三人就這樣一邊飲酒，一邊抽菸，聊聊國中時的趣事，談談未來的前途。在歡樂氣氛中，我發覺他們有許多國中時共同的回憶，而且現在都是大學生，未來充滿了願景，忽然我心裡在歡樂中升起了絲絲哀愁。
很快的，到了傍晚時分，婉起身告辭，一問才知，原來上午她是走路來的，她家住在鄰村，離此地足足有三公里遠，我說：「我騎摩托車載妳回去。」可是婉堅持說要用走的。
志就說：「不然讓傑陪妳走回去！」
我陪著她走在馬路上，她似乎心情不錯，臉上因為酒氣而顯得微微酡紅，獨自哼著輕輕的曲調，踏著愉快的步伐，沿途彼此也沒有怎麼交談，宛如歲月這條河流將我們阻隔，讓我感覺到兩人走得如此相近，但是心卻又如此的遙遠，我想對於她，只能遠觀而不可褻玩吧！
從那次聚會後，我們各自為了前程忙碌，完全沒有再碰面。不過我還可以從志那裡聽到婉的消息，說她W大學畢業，當老師了。可是，之後的情形，志也不知道。
後來我輾轉從都會區返鄉定居，在家鄉創業做電器修理，鄰村有些客戶也會叫我去修理，每次去婉的村莊都會勾起我對她的思念，不曉得她現在過得如何？
有幾次我試著從她老家附近的客戶探聽她的消息，結果有的說：「那位當老師的，很久沒有回來了。」有的說：「那位喔！聽說長了壞東西，已經死了！」
喔！怎麼會這樣呢！會不會鄉下人道聽塗說，說偏差了？後來我打聽到，婉還有一位哥哥住在老家。於是有一天，我和內人直接到她老家。
她老家還是跟當初我送她回家一樣，是三合院紅磚建築，一條龍五間起，龍邊是廂房加廚房，虎邊是廂房加廁所，沒有大門。
我們直接走到大埕上，我對著裡邊喊：「有人在嗎？」
喊了兩、三聲，突然虎邊廁所裡傳來聲音：「什麼事嗎？」
我對著廁所半掩的門自我介紹：「我是婉的國中同學，住在鄰近村莊，想說很久沒有見面了，不知道她最近好嗎？」
她哥哥顯然正在方便，隔著門說：「我這個妹妹嫁到屏東，也有了小孩，但是已經過世幾年了！」
真的過世了！怎麼會這樣呢？我一時六神無主，也不曉得是什麼心理，竟問他：「骨灰放在哪裡？」
他說：「當然是放在屏東囉！」
我若有所失，隔著半開的門，跟她哥哥道別了。
獲得確切答案後，反而往事一幕幕浮現起來，尤其是那飄逸的秀髮、深邃的雙眼、雙眉之間隱隱顯露的淡淡哀愁，以及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可能原本就不屬於這個世間吧！（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