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面對「失控」 找回自己
失控行為不是問題本身,而只是問題顯現的方式。當瓦斯爐上的熱水煮開、發出聲響時,大家會知道要把火關掉,鳴笛聲就會停下來,但在情緒及行為的議題上,人們常常選擇把鳴笛器拔掉。
我們想壓抑情緒的出現、想阻止某些行為或念頭,並對有這些反應的自己嚴加斥責,但其實這些情緒、行為、念頭,並不是問題本身,而是問題發作的症狀。若我們能理解根源,狀況就會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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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我與室友的關係很好,三個女生一起追劇、玩遊戲、分享生活,雖然我隱約覺得另外兩個室友的關係似乎更好,也在一些事上得到證明,但我不敢正視這個想法,怕破壞這麼美好的關係。
直到某次三人聚餐,大部分都是另外兩位室友在聊天時,那份不安全感就爆發了。我對著她們發脾氣,氣憤的獨自走回宿舍,對她們會怎麼回應我的失控感到害怕,沒想到她們卻溫柔的接住我。
那晚她們回到宿舍,沒有酸言酸語、沒有冷暴力,也沒有當我不存在、當事情沒發生過,而是溫和的表達我需要專業協助,我感受到那不是出於攻擊,而是真實的關心。
後來,我去了學生心理輔導中心,開始人生第一次的諮商。我說了當時人生許多的痛苦與困惑,諮商師大多沉默地聽著,偶爾提出幾句提問,諮商往往結束在更多的困惑中。
我回到寢室時,兩位室友會坐在身旁,認真聽我當天談了什麼,並提出她們的想法,每週如此,持續了一整個學期,直到諮商結束。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擁有這麼親密的陪伴。我把傷痛攤在關係中,朋友沒有用是非判斷回應我,而是把自己放在我的情境與感受下,告訴我她們是怎麼想的。當時我們談了什麼已經記不太清楚,只記得每次諮商後,她們都會陪我聊到半夜、陪伴我哭泣的溫暖。
許多年後,當我在某個場合再度談到當時的那份陪伴,有位長輩問我:「那現在的妳對於『她們兩個比較要好』這件事是怎麼想的?」在那個當下,我已經梳理了自己的成長環境、高中的人際創傷,重新找回情緒感知,也理解我的核心信念、看見許多自己的行為模式,再思考這件事,我回答:「是我不讓她們接近我。」
在那之前,我才發生與高中同學撕破臉的傷痛,從那份傷痛裡,我學習到不可以說自己覺得開心的事,因為別人可能認為那是炫耀,也不能說難過的事,因為那會破壞氣氛,更不能表達對人的需要,因為那會造成別人的壓力,於是我把自己隱身在關係之外。
我只講安全的話,比如聽到了什麼八卦消息,或者我發生了什麼糗事,並把真實感受及需求全部收起來。那段憂鬱的日子,我甚至會在公車上默默流淚,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才能舒解心裡壓抑的情緒。
我覺得她們比較要好,但我也沒有給她們認識真正的我的機會。她們沒有跟我一樣的傷痛,因此可以自在表達看法、表達喜歡與不喜歡、表達她們想要做什麼,但那些對我來說全都很危險。我只能等待別人問我、主動靠近我,因此我更容易感覺到別人對我不感興趣,但那背後的原因其實是我先封閉了自己。
她們或許曾經嘗試靠近我,卻不得其門而入,但她們兩人彼此建立起關係則相對容易許多。我將此認知為「她們更要好」,而這份對現況的詮釋,勾出了我在成長過程裡,覺得不被重視、不被關心的核心信念,直接認定比起我,她們更喜歡對方。
但當我願意向室友們坦白自己的內心後,才了解到其實她們非常願意花力氣陪伴我走過最深的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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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常常抱怨別人、抱怨處境,卻忽略了自己也是關係中的一分子,而關係則是彼此互動的結果。
我不滿室友彼此關係更好,但這個互動的結果,一部分來自於我的自我封閉,這份自我封閉,則來自過往的人際創傷,而這些背後都藏著我對關係的渴望,這份渴望,來自我在原生家庭裡未被滿足的需要。
人心複雜卻又簡單,好好梳理這些千絲萬縷,就能明白根源為何,若我們以為「她們兩個比較要好」是一切問題的原因,就難以看見那其實是結果。
我是幸運的,在多年後發現自己的互動模式,並持續努力調整。我明白自己的感情短命不是因為被詛咒,而是因為不懂得怎麼溝通與表達情感;明白我在感情裡常有的空虛孤單,不完全是因為交往對象,而是因為我害怕信任與依賴他人;明白對他人的害怕,來自於那些從人而來的傷。
怪罪環境、抱怨他人相對容易,但找到根源卻很困難,因為需要看見自己。
當我學習看見自己以後,才把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情串起來,那些過往生命裡發生的事如何形成信念、信念再如何成為模式,而模式如何影響後來的人際關係與感情關係。
於是我發現,原來我的生命一直在類似的議題上苦苦掙扎,我不能只期盼一段美好的感情,卻把自己隔絕在這份夢想的準備工作之外。當我開始認真面對、認真看見自己之後,感情就出現了。
很多人在單身時往往就是過日子、等待一個美好的人能帶來一份美好的感情,但我覺得我對自己的這些預備,是我給過自己最美好的禮物,也真實的幫助我未來的感情。
——摘編自《找回自己,找回親密》,(圓神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