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慶新年 紅樓夢中的燈謎

中國新年，是傳統華人最重要的日子。我們的新年會從黃曆臘月廿三日（或廿四），俗稱「小年」，一直到臘月最末一日，即「大年」，一般是指正月十五日元宵節為止。

在這段時間，尤其是為了迎接元宵節的到來，除了賞月、吃元宵、看晚會，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猜一猜燈謎。

關於猜燈謎，在中國四大小說名著之一的《紅樓夢》裡，也出現了不少燈謎。

《紅樓夢》中的元宵燈謎，既是燈謎又是讖語，暗喻書中人的命運，可謂一語兩關的雙關語、雙關謎語，頗堪玩味。曹雪芹「讓」大夥兒寫燈謎，猜燈謎，也讓讀者猜其主角的宿命。

天運無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因何鎮日紛紛亂，因為陰陽數不通。——打一物（猜一項物品）

立春來元宵到，馬蹄前、步步是春。鬧市裡燈景好，喜不禁、夜鬧更深。這是曹雪芹讓迎春寫的燈謎。意思是：

天運無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天體的運轉，稱天運；人的命運由天定，所以也稱「天運」。 天體的運轉無窮無盡，周而復始，所以四時未到可提前預知。唐代韓愈 〈君子法天運〉說：「君子法天運，四時可前知。」冥冥中有天數，是誰的安排呢？人間的人卻看不到。

到底謎底是什麼呢？

這謎語可真玄，讓人霧裡看花一般，但只要說出謎底是「算盤」，就容易理解了。

換個實際的角度來看，天體宇宙的理則，人間不下功夫當然理不出來頭緒；即使下了功夫，好比用了算盤這工具，「有功無運也難逢」，不去實際運作、操作算珠的話，也得不了定數。

這謎語中都帶有雙關的比喻。「天運無功理不窮」句中，將算盤這「工」具當作「功」。人間有天數，用算盤算數來比喻探究天數、天運，「有功無運也難逢」，「無運」指不運算珠也暗示命中無此運也運不來。

解釋：

《紅樓夢》中曹雪芹讓迎春作了這一燈謎，下半段說「因何鎮日紛紛亂，因為陰陽數不通。」給迎春的生命作了讖語，定了宿命。算盤中的中梁將直檔柱上的算珠阻隔了，中梁上下算珠數不同、表宿命不同，好比處在陰陽兩界的生命是不能相通的。陰陽又是男女之分，陰是女性，陽是男性，「陰陽數不通」表示迎春的婚姻不通。迎春後來結婚才一年，就被丈夫虐待而死，這婚姻悲劇命中早已定，這一世的迎春也沒能改變！

在元宵燈謎的底層中，在燈火闌珊處，透出曹雪芹的人生觀、宿命觀，要人看透、看破，人生苦短，如元宵春燈一夕，不要誤了生命來自天體的真命本源的真諦。

南面而望，北面而朝。像憂亦憂，像喜亦喜。——打一物（猜一項物品）

走馬元宵嘉會，桃紅柳綠步步春。這是曹雪芹「讓」賈寶玉寫的燈謎，也讓讀者猜其主角賈寶玉的宿命。

這用物的燈謎看似簡單，實際上又寓意深奧。「南面而望，北面而朝」，明明是面向南望，可是卻又面朝向北去。好像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到底哪個是真？難道是在夢中？

曹雪芹暗喻生命身不由己，冥冥中受到命運的牽制，想走的路走不了，想去的地方去不了。賈寶玉出生在榮國府，榮華富貴命中帶來，可是他後來走上了出家的路，正是「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這起落跌宕也是命中定的。

紅樓迎春，喜元宵燈謎。圖為清代孫溫繪製《紅樓夢》圖畫。（公有領域）

賈寶玉的心上一直惦著「木石前盟」的林黛玉，誰知這株絳珠草只是「用眼淚來報恩」，與公子無緣！寶玉結髮的卻是薛寶釵，即使是一個集寵愛於一身的貴公子，也無法實現自己的心願。當榮國府的榮華急轉蕭索，賈寶玉也發了昏熱病，賈府為賈寶玉當時是為了「沖喜」的，這逼人的現實也宣示著人一身所寄的皮囊，也不受人主宰、也不是真為自己所有。

這一物「像憂亦憂，像喜亦喜」，隨像而化、可憂可喜。暗寓人生憂喜無常，是否都是假象？在大觀園的賈寶玉有憂亦有喜，憂的是林黛玉的死，「喜事」是和薛寶釵的婚事。

然而賈寶玉和薛寶釵兩人各自南北，「南面而望，北面而朝」，示現兩人世界視線的錯置，價值觀永不一致也無法終老。賈寶玉和林黛玉、薛寶釵的愛情、婚姻事，情海漫漫，終歸如夢如塵。生生宿孽總因情！

到底謎底是什麼呢？

謎底是「鏡子」。

鏡外人向南時，反映的鏡中人是向北的，雖然形象看起來一樣，可是方向總是相對的，也就是相反的。鏡外人是真？抑或鏡中人是真的？曹雪芹這樣說：「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癡」！

解釋：

鏡裡、鏡外的世界辨真假，這也讓人聯想起莊子和蝶的故事，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莊周到了蝶的夢中？「我」是誰？是莊周還是蝶？來到這世界上的我是真我嗎？還是夢中的我？還是真我被夢宰制了？就好像出家前的賈寶玉，心頭惦著掛著的都是與林黛玉的「木石前盟」，把撕扯人心腸的愛纏情癡如夢人生當作永生，反而誤了生命長年的等待，等待天門再開的機緣。

怎樣才能掌握真我、跳出虛妄夢境不虛擲此生？答案莫向鏡中求，識清誤以為的假象才可看見真相。最後，賈寶玉是得悟了，脫卻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