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丹返京救父記之二:與警察對峙

父親在中國被海關攔下,王曉丹夫婦回到美國時難掩悲傷。(記者戴兵/攝影)
父親在中國被海關攔下,王曉丹夫婦回到美國時難掩悲傷。(記者戴兵/攝影)

【記者葉蓁/報導】

父女分離十八年,終於在北京相逢。原以為團圓在即,哪知道相聚只有八天。八天的驚險重逢,給父女倆帶來了莫大驚喜,也讓他們頻臨人生絕望的邊緣,王曉丹和父親將如何面對?(接上文

6.爸爸有點草木皆兵?

來到廣州第二天上午,曉丹、傑夫陪爸爸做體檢,這是所有移民人士必經的程序。他們來到美國領事館對面的保利大廈,走向東門。保利大廈有東西兩個入口,西門是國稅局,東門是體檢中心。有人從國稅局出來,舉著手機衝王治文拍照,拍完就離開。王治文說:「我們又被監控了,他們拍照可能是在確認身分。」曉丹勸他不要想,她覺得,既然身在陌生城市,怎麼可能還有跟蹤?

進了體檢中心的區域,三個人坐在等候區裡,一個保安盯著王治文一直看。他拉低帽簷,低聲對曉丹說:「保安在看我。」曉丹記得,當時爸爸整個肢體語言都在防範狀態了,可她還是不信,給爸爸打氣:「可能是他們的安全措施,在巡視什麼的。」

王治文體檢結束後,又告訴曉丹一個訊息。體檢醫生問他:「移民檢查應該在居住城市做,你為什麼到廣州來?」他認為,這個問題已經超出醫生體檢的範圍了,似乎他想做一些深入了解。曉丹還是不信,覺得爸爸太敏感了。

他們出來的時候,又有幾個人冒出來拍照,曉丹和傑夫也有所察覺。正好是中午,曉丹跟爸爸提議:「我先生來了幫了那麼多忙,咱們得帶他吃頓好的。」曉丹和傑夫帶著王治文走進附近一家早茶店,點了廣東的叉燒包、麵茶之類的小吃。一個籠屜上大約擺著三、四份小吃,如果是三份,三個人就一人一份;如果是四份,王治文就把剩下那個讓給傑夫——「他個兒大,讓他吃。」

曉丹說:「這是我們這幾天吃的最好一頓飯吧,也吃得很開心,我們還在裡面的玻璃牆那合影。」

父女重逢,在中國廣州,王曉丹(左)給父親買了一杯自己最愛喝的咖啡。(王曉丹提供)父女重逢,在中國廣州,王曉丹(左)給父親買了一杯自己最愛喝的咖啡。(王曉丹提供)

7.集體學法的喜悅

回到酒店,這個修煉的家庭第一次聚在一起輪流讀《轉法輪》,曉丹和王治文讀中文,傑夫讀英文。王治文感歎道:「哎呀,有人跟我一塊學法,我怎麼那麼高興啊!在監獄裡沒有人敢跟我一起讀法,出監獄了也沒有人。」曉丹一開始覺得沒什麼,過了一會心裡感到苦澀,偷偷對丈夫說:「他這話說得我怎麼不舒服啊?」傑夫沉默了一下:「那就讀法吧!」他們一共讀了一個多小時,後來又煉了五套功法。

曉丹介紹,傑夫平時煉靜功,打坐堅持不了那麼久,但這次為了在爸爸面前表現自己是個好女婿,硬是堅持到最後。爸爸還教導女兒、女婿,學法時一定要坐直,還有每天「發正念」的四個時間都不能錯過。休息的時候,他就一直聽著《普渡》、《濟世》音樂。曉丹記得,那幾天,他們有時間就學法、煉功,屋子裡總能聽到大法音樂。傑夫也由衷地感佩:「爸爸真是堅定的大法弟子。」

8.跟蹤越來越緊

「第三天我們去領體檢結果,一小時後直接去領事館面試。」曉丹說,面試過程很順利,爸爸出示了證件、收據等材料,很快就通過了,可是整個過程都伴隨著被監視的壓力。

王治文一進領事館的辦公大樓,好幾波人若無其事地靠過來,對著他開始拍照。王治文沒有說話,卻避免和曉丹、傑夫同行,總是或前或後拉開一段距離。面試前有一小時等待時間,曉丹說,要帶爸爸到對面的星巴克咖啡廳坐坐。

咖啡廳裡,曉丹為父親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爸爸,你一定捨不得喝這麼貴的咖啡,這是我在美國上學時候,最喜歡的咖啡。」王治文不太樂意:「三十多塊錢,太貴了。」在曉丹的堅持下,他嘗了一口,笑著說:「還真好喝!」曉丹後來說,她也不知道爸爸愛不愛喝,但能感覺他在很努力地享受女兒的孝心。她看爸爸喝得太快,還說:「我們要等一小時呢,您不要一下子喝光了,不然剩下時間我們只能乾坐著。」王治文一聽,開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王曉丹(右)18歲離開父親(中),18年後的2016年才與父親在中國重逢,可是幸福是那麼短暫。左1為王曉丹丈夫傑夫。(王曉丹提供)王曉丹(右)18歲離開父親(中),18年後的2016年才與父親在中國重逢,可是幸福是那麼短暫。左1為王曉丹丈夫傑夫。(王曉丹提供)

王治文忽然提醒曉丹夫妻:有人在拍照。一對情侶坐在他們旁邊,女生正舉著手機自拍。曉丹的視線正好能看到手機螢幕,她仔細看了一下,果然在偷拍爸爸!她立刻讓爸爸坐到另一邊。又進來幾個女生排隊買咖啡,也舉著手機,朝著王治文的方向。

曉丹回憶:「我當時心裡感覺怪怪的,可能她們就是跟蹤一下,不會狂妄到什麼地步吧?」

面試通過後,王治文一人走在前面,曉丹還在後面安慰他:「都拿到簽證了,您已經是半個美國人啦!」走出領事館,很多輛金色的別克商務車停在周圍,還有人一邊盯著王治文看,一邊打著電話。傑夫告訴曉丹:「我們得趕快打一輛車走。」

9.回家路一波三折

馬路上正值高峰期,他們在路邊好幾次試圖搭車就沒有成功。一輛計程車卻主動停在他們面前,曉丹三人焦急地上了車。在車裡,曉丹看到一個穿藍色上衣的男子一直盯著他們看。

司機沒有發動車,卻說要換一卷數據紙。他慢慢打開車門,到車裡另一邊忙碌起來。四、五分鐘後,王治文的身軀明顯缩起來,曉丹很著急,催司機趕快開動。車子發動了,卻開進一條交通最擁擠的道路。曉丹記得,當時明明有多條不太堵的路。司機開得很慢,不到兩公里,他就不客氣地高聲嚷道:「我不想開了,我就把你們放在路邊!」

三個人只好下了車,在車與車的縫隙中穿過馬路。人行道上有不少行為怪異的人,躲在樹後面,盯著他們,不敢露面。曉丹認得,他們就是領事館外面那幫人。其中有個人躲的地方距離公車站牌特別近,站牌下一隊等車的人。曉丹徑直朝著他走過去,相距不到一米的距離,看清楚他拿著手機偷拍。而那人沒有看見她,還是紋絲不動,眼睛直直盯著王治文的舉動。曉丹火了:「你把手機放下了,不要再拍了。你怎麼幹這種事情?你要再這樣的話,我就叫警察!」

等車的人齊齊轉頭看熱鬧,那人驚嚇得說不出話來。趁他發楞,曉丹趕快囑咐先生,帶爸爸先回住處。可是王治文和傑夫誰都不肯走,那位藍色上衣的陌生男子再次出現,兩人一步一回頭地前進,和曉丹的距離並不遠。

「原來那個司機也是國安安排好的。如果正常打車,我們十幾分鐘就能到家,那天卻用了差不多一小時。」曉丹三人走近暫居的樓群,便衣一路尾隨。傑夫先行帶王治文回到租屋,曉丹在外面拖了一會兒才進去。

10.被遺忘的「工具」

第四天,領事館人員發來通知,可以領取曉丹爸爸的簽證。王治文卻不肯出門:「曉丹你去吧!我現在暴露出來了。你先生也不要出去,他太西化了,太顯眼。」曉丹就換了一套衣服,梳起頭髮,戴著墨鏡,打了一把太陽傘。她認為,這個造型和前幾天完全不一樣,屬於扎進人堆裡也找不到的那種。

曉丹打開門,外面有個男子研究他們家外面的電器。其中一個主管模樣的,穿著白襯衫、黑褲子,另外兩個穿著藍色的電工服。一個電工說:「這個電器落了很多灰塵。」還把他們的一個工具扔在地上。曉丹看了他們幾秒鐘,繼續往外走。

去領館的路上,曉丹特地換了一條路,從領館的另一側進去。回家的時候,她又轉了很多商店,繞來繞去走了很多條路。「我覺得應該沒有人跟蹤了,快到家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男的給我拍照。」曉丹上前訓斥他,那人還狡辯:「你是不是工作時間太長太累了?我只是在照附近的風景。」曉丹知道,爸爸的簽證在自己手裡,她必須衝回住處。甩掉了那個便衣,她覺得還是有別人在跟蹤她。

剛到家,傑夫就告訴她:「你走以後,那個電工就貼著房門,從貓眼朝裡看。看不到什麼之後,還走遠幾步從門下面看」曉丹這才想起來,她回來的時候,那個被扔掉的工具還躺在原處——直到離開那天也沒有被撿走。

在中國廣東,中共動用居委會的力量來監控王治文一行。(王曉丹提供)在中國廣東,中共動用居委會的力量來監控王治文一行。(王曉丹提供)

11.與警察對峙

晚上8點多,房東忽然敲開曉丹他們的租屋,說樓下來了二、三十警察。原因是有人報警,說他們房間裡有超過十人從事非法活動。

曉丹帶房東進屋查看:「我們就三個人,倒時差還在睡覺,一定是警方弄錯了。」房東看了幾秒鐘,表示贊同,說去跟警察解釋解釋,讓他們不要上來。房東離開半小時後又敲開房門,一臉無奈。出面的還是曉丹,她一看,外面黑壓壓站了一幫警察,前面幾個是片警,手裡拿著亮著綠燈的錄像儀。

片警告訴曉丹:他們是來註冊外國人的。曉丹果斷拒絕:「我沒有聽過這條命令,請拿出搜索證或其它文件再配合你。」片警拿不出來,還說:「我的職責就是管外國人的!」她的回應一針見血:「我沒聽過這個職位,這大樓裡好多外國人,你們註冊他們哪一個了?」片警答不上來,卻堅持要看護照。曉丹當然不會配合,她說,當時開門的是她,那些警察一看是東方人的面孔,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態度蠻橫囂張,還用手指著她。幸虧傑夫及時站出來,大聲呵斥:「Why did you so mean to my wife?」他們這才收斂一些。

曉丹向房東尋求幫助:「你的房子才租給我們幾天就發生這種事,以後你還怎麼租給其他人啊?你要為你的房子站出來啊!」房東一聽,立刻亮出記者證,語氣也瞬間強硬:「你們要是再對我的外國朋友凶的話,我就寫文章揭露你們!」好多警察臉色一變,向後退了一步。

對峙還在進行,曉丹對門外的情勢又看清了些,片警中還有不少叔叔阿姨輩的人,估計是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她和傑夫的態度很堅定,他們是美國人,片警無論想做什麼事,必須拿出法律文件,否則他們就會把事情升級成中美外交事務。傑夫還專門打電話給領事館,請求援助。而電話那頭的回覆卻是:必須是美國公民受到人身傷害,他們才會出面保護。

王治文事後告訴曉丹,他們這架勢,是想闖進來把他帶走。但那通電話畢竟起了作用,警察到底不敢動粗,強行抓人。大約到晚上11點,這幫警察一下都走了。曉丹猜測,他們都蒙在鼓裡,不知道屋裡是什麼人,估計是背後的國安發出命令,要求他們撤退的。

「整個過程真的蠻險的。」王曉丹說。(接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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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20日 | 6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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