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空軍少校穿越生死之旅(下)
(觀看上篇、中篇)2004年10月5日,胡志明在上海提籃橋監獄服滿了四年的刑期。他絕食走出來以後,被三哥攙扶著回到了丹東的老家。當局開始鎮壓法輪功之後,年輕時就曾是右派的父母親受不了騷擾和壓力,偷偷在外面租了間房子,從此不敢再回家住了。胡志明回到家鄉後,就自己住在家裡。
經過了幾個月的調養,加上每天學法煉功,他漸漸恢復了胃腸功能,也能正常走路了。2005年4月,他來到北京,並很快找到了一份計算機工作,每月工資5000元。胡志明在北三環馬店橋附近租了間房子,生活總算穩定了下來。不過,工作之餘胡志明還是感到悶悶不樂。以前認識的北京同修都聯繫不上了,「大法還在受誹謗,監獄中的同修還在受迫害,我怎麼能這麼閒著呢?」他對自己說:「中共從上層迫害我們,我們就從基層給老百姓講真相。」那時候《九評共產黨》已經發表了,他就用代理服務器登陸到海外網站,下載「九評」光碟,然後自己刻錄出來,每天晚上下班之後就到大街上去發。
再入魔掌9月23日那天,他從工作單位回來感覺很累。因為技術荒疏了好幾年,工作上有些吃力。他猶豫著:「今晚還出不出去發九評了?」他想了一會兒,「還是出去吧,講真相的事情可不能耽誤啊。」他拿定主意,就匆匆吃了口飯,帶上刻好的光碟騎車出了家門。
那天晚上光碟發得異常順利,一會兒功夫就發完了。胡志明覺得自己做著世界上最有意義的事情,滿身的疲勞好像也不翼而飛了。他轉了一個彎,朝自己家的方向騎去。忽然,馬路上出現了5、6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那些年,中共政府在所有媒體上給法輪功造謠,很多老百姓被洗腦,見到法輪功學員就抓。這幾個人就是一幫協警,剛才看到胡志明發光碟,就把胡志明抓住,送到了花園路派出所。
此時胡志明心中這個懊惱啊:講真相的事情沒做多少,工作剛剛才穩定了,又被抓了。不過,他心存僥倖,因為警察從他家裡只搜出了一套九評光碟,「應該沒有甚麼事吧?」。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覺得情況不那麼簡單。他是在上海的看守所和監獄待過四年的人,對中共警察的做法有所瞭解。他隱約地感到這回他們要重判他。北京警察先把胡志明關在海淀區看守所,後來又轉到北京市7處看守所,過一段時間又轉回到了海淀。
胡志明這時候尋思:「我不能就這樣讓他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啊,我要掌握主動,我要反迫害,要抗議。」2006的5月13日,他選在師父1992年開始在世間傳法的這一天,開始了絕食。他不知道,在前面等待他的是三年半、一共1230個穿越生死的日子。
剛開始絕食的幾天特別難過,從第三天開始他口渴得感覺像要瘋了一樣。有一天早晨洗漱的時候,他實在忍不住,喝了一口水,那是他今生喝到的最甘甜清洌的水。他多想繼續盡情地喝啊,不過他最後還是忍住飢渴,堅持了下去。過了幾天,他虛弱得開始站不住了,又過幾天,坐也坐不住了。5月25日,在他絕食第12天的早上,他被抬進了海淀區看守所醫院。
把他抬進醫院病房之後,他們並沒有給他灌食,只是輸液。胡志明迅速地消瘦下來,瘦得用兩隻手幾乎就能把自己的腰圍起來。後來,監獄的人開始給他灌食。按照醫學上的要求,灌食管子應插入人體45-55 厘米,但是看守所醫院經常把管子插到他體內7、80厘米的長度。有一次,他們用一條超過1米20公分的管子,一下從鼻腔插入胃裡,體外只剩下10多厘米的長度。當胡志明指出這樣的做法是錯誤的,他們又把管子快速抽出,他感覺整個內臟都要被他們拉出來了,膠皮管子上沾滿了鮮血。從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別說插管的時候,他連說話、翻身、呼吸都感到劇痛,胃部、食道和鼻腔的傷口像撒了鹽一樣,火燒火燎的疼痛。
雖然說灌的食物和數量都有規定,但是他們高興了就使勁地灌,不高興了就少灌或者不灌,胡志明的身體就隨著護士的灌食量一會兒胖得浮腫,一會兒又瘦得只剩皮。靜脈輸鉀鹽的時候最難受,血管像要脹裂一樣的疼痛。有的人還長時間地打著紫外光燈照他,燒傷了他的皮膚。在胡志明身體最虛弱的時候,看守所的人故意把他推到傳染病病房裡去,讓他再染上個甚麼傳染病,趕快死掉。
絕食1230天其實,胡志明已經不需要再傳染上甚麼別的病了,他已經被折磨得氣若游絲、奄奄一息了。由於幾個月不主動進食,他的腸子都黏到一起了。灌進去的東西都在腸子裡黏結成了石頭,摸上去像有4、5個雞蛋那麼大的硬包。他半個月也排不出來一次大便,肚子和胃持續地疼痛;心臟則一揪一揪地脈衝一樣的疼,他感覺越來越衰弱。
一天,在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一個醫生說:「他不行了,消化系統完全壞了。你們過兩個小時就捅捅他,看他是不是還活著。」那時候,胡志明虛弱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不再接受任何來自這個世界的信息。
難道這就是死亡嗎?他腦子裡從來沒有過「死」這個概念,從來沒有想到過死亡,他只想著「煉法輪功無罪,何時何地我都得講清這個真相」。眼前的黑暗是那麼寂靜,寂靜得讓他清晰地聽到了時間流動的聲音。唰⋯⋯唰⋯⋯唰⋯⋯唰⋯⋯他仿佛看到了無邊的沙海,時間像流沙一樣有節奏地向前緩緩移動,而他永不屈服的生命此時化成了無形的雲煙,隨著時間靜靜的流淌。
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在他的頭腦中迴響起來:「大覺不畏苦,意志金剛鑄。生死無執著,坦蕩正法路。」(李洪志師父經文《洪吟》中「正念正行」詩句)他一遍一遍地背誦著師父的話。他的眼前漸漸光明起來,那黑暗,那疼痛,甚至死亡,都已淡去。他心中只有法輪大法,只有「真、善、忍」的光芒照耀著他。
他曾在一封給父母的信中寫道:「我沒有虛度時光,你們以後會明白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是最最值得的。只希望自己真的擁有神的稟賦,永不墜低俗,希望那『真、善、忍』的聖潔之光永駐在我心中,照徹我義無反顧的路,將生命化作一方淨土,恭迎萬古榮光!」2006年那個秋天,在北京海淀區看守所冰冷的病床上,胡志明實現著對自己生命的承諾。
警察把他扔到水泥地上,就等著他死了,有人又上來暴踢他一通。地面的冰冷和劇烈的刺痛讓胡志明清醒了過來。2006年10月,北京海淀區法院因胡志明法輪功學員的身份和在他家查獲的一套九評光碟,判胡志明四年有期徒刑。
判決書下來之後,海淀區看守所就急於把他轉送給東北的監獄。北京司法系統調遣處因胡志明瀕死而拒收。從北京開始一直到錦州南山監獄,醫生們用各種方法測試他的生命徵兆:用鐵鉤撓他的腳心,沒有反應;用電針刺激他的神經,沒有反應;壓後背的神經,也沒有反應;最後,有人把他的眼皮撥開,用手電筒照了照,發現瞳孔還在動,說了句:「他還活著。」
灌食三年一到錦州監獄,監獄裡的大夫就建議家屬申請保外就醫。但是監獄的人對胡志明的大哥說:「這個人就是死了,也不能放。」於是, 從2006年11月開始,胡志明就住到了錦州南山監獄的醫院中。那時他血壓高壓60,低壓30多一點;肌肉萎縮,腳筋縮短到失去腳跟,腳和腿成了一條直線;右腿腓腫神經永久性損傷。負責給他灌食的是醫院的主治醫生閻飛。閻大夫不到40歲,1米70的個子,胖胖的體態。他對胡志明說:「我已經盡力為你申請保外了,但是這些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能盡我醫生的職責。」在以後的三年中,這個醫生一直儘量在給胡志明鼻飼的食物中調配各種營養物質。
一天夜裡,閻大夫值班,他對胡志明說:「法輪功是甚麼我不明白,但是我們原來大院裡有幾個老年人煉,他們的疑難病煉法輪功以後都沒了。所以,其它方面我不好評論,但是法輪功在祛病健身方面確實了不起。」
在閻大夫的護理下,胡志明漸漸能坐起來了。這時,他嘴唇的皮膚開始整片往下脫落。每兩週脫一次,嘴唇的皮膚脫落之後就露出紅色的嫩肉。過兩週嘴上的皮又整個掉下來,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多月。在他漫長的絕食歲月中,各種身體反應層出不窮。胡志明感到他的生命已經穿過生死的隧道,像他的嘴唇一樣,一層層蛻變、一層層昇華。他時常有一種感覺,感到這個身體已經不再屬於他自己了,雖然他的表面還能感受到劇烈的疼痛,可是他似乎又遠離了那些疼痛,他感覺他生命的本質已經遠遠超越了那些疼痛,超越到了更高層次。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沐浴在佛法中的大自在和發自內心的踏實,如同鳳凰涅槃一般浴火重生。每當他平靜地回首過去幾年的牢獄生活時,他都覺得這條磨難重重的正法之路是對自己的救贖和對他人的施捨。
他常常跟錦州監獄的醫生、護士和伺候他的刑事犯們講法輪功的真相,告訴他們佛法真理和做人的道理。一個殺人犯認真地對他說:「我出去也要學法輪功。」後來,胡志明讓家人送來了兩本字典,一本是《牛津簡明英語詞典》,一本是《朗文當代高級辭典》。除了背誦師父的經文,他就背字典。
當他在病床上背下三萬個英語單詞的時候,時間走到了2009年的9月份。9月22日,是胡志明第二個四年刑期刑滿釋放的日子。南山監獄方面派出兩個警察和閻大夫一起,用輪椅把胡志明抬上警車,車裡面準備了所有的急救設施。
到了胡志明家,他們把輪椅一直抬到屋裡。閻大夫對他的父母說,人雖然回家了,但是從醫學上講,胡志明已經恢復不了了。「他已經出現心衰了。正常情況下心肌的損傷是不可逆轉的,會越來越衰弱。生命只能維持一段時間。還有他的腿,是器質性損傷,無法恢復,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他還囑咐一定不能給胡志明做固體食物,要餵流食。
奇蹟康復監獄的人剛走,一輩子在家不做飯的爸爸就親自下廚,給多年沒見面的小兒子做了一頓飯——清水臥雞蛋!「這麼長時間沒吃東西了,你吃兩個雞蛋吧。」爸爸對他說。胡志明雙手接過了碗,兩個雞蛋鼓溜溜地蕩漾在水中,純白鮮嫩。他抬頭看著父親飽含心酸與期待的雙眼,知道老人完全忘記了醫生「喂流食」的叮囑。胡志明對爸爸乖順地笑了一下,慢慢地拿起筷子,吃下了他整整三年半以來、1230天之後的第一頓飯——兩個雞蛋!大法的威力再一次顯現在胡志明身上——他的胃腸沒有一點不適的反應!從這第一頓飯以後,他的食慾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黏上了他,他看甚麼甚麼香,吃甚麼甚麼香。他怕父母擔心他的身體,也沒有甚麼忌口,媽媽做甚麼他就吃甚麼。父母也全力配合他,天天大魚大肉。過一段時間後,眼瞅著肚子都鼓起來了。四肢還是那麼細,只有肚子大,這不是畸形了嗎?可是怎麼鍛煉呢?他已經站不起來了,他殘廢了。
動功是煉不了了,胡志明只能坐在床上煉打坐。天天躺在床上,衣食住行靠父母伺候,他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他就用兩個板凳支撐著、倒騰著去上廁所。因為他的腿部肌肉已經全部萎縮了,他就試著先扶著床沿或者牆壁,用腳趾尖站起來,像跳芭蕾舞一樣,然後一點一點擴大腳接觸地面的面積。過了兩個月,他終於能夠站起來了。接著,他又開始了像嬰兒一樣學走路的過程。一開始站一會兒就累得不行,滿頭是虛汗,腳、腿、胳膊一會兒的功夫就疼得要命;想要鬆開扶著牆的手,「咣」的一下就會摔倒。又過了一個月,他可以倒著走路了。因為正著向前走,腳背要向前折,這個他還做不到,所以只能倒著走。他的腳天天是腫著的,所有關節一吃勁兒就疼,兩個膝蓋總是打架,動不動「忽悠」一下腿就沒勁要摔倒。
有一天,胡志明正在外面練習走路的時候,碰到了一個警察,發現他竟然能走路了。過了幾天,警察就找上門了,又追問他關於法輪功的事情。這個時候,胡志明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自己的實際情況,自己這樣的身體情況還能為大法做甚麼呢?在家鄉丹東不認識幾個同修,父母又盯著他哪也去不了,現在警察又注意上了他,這時,他頭一次產生了出國的念頭。他用母親私下給他的一點兒錢,在2010年中國新年大年初四那天,告別了親愛的媽媽,踏上了奔向自由的漫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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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來到北京,再到昆明,於2010年3月1日輾轉抵達泰國曼谷。在那裡,他等了兩年半。2012年6月的一天,當他從大王宮發真相資料回來的時候,驚聞母親去世的噩耗。2012年8月2日抵達美國肯尼迪國際機場,與闊別了十二年的二哥相見。
現在,胡志明生活在紐約,在一家美國公司工作。他又有時間和精力去挑戰工作上的難題了。從容、專注地工作;沉默寡言地、不失良心地生活; 業餘時間,他可以自由地信仰法輪功,做些講真相的事情。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願意走的路。不過,美國的生活雖然充實,如果可能,他還是願意回到中國去,因為那裡有他過去的一切。他懷念他那從來沒過過好日子,卻擔驚受怕一輩子的母親,想回國去憑弔她老人家。對於他自己來說,在經過了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的經歷後,他也想去看看那些他曾經去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