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國教師逃離中國的告白:不再做兩面人
9月份,紐約法拉盛居民余春光來到美國整整兩年了。「人的命運是被安排的,我從來沒想到自己能落腳到紐約。我原來的理想是到加州……」他說。每當回想過去幾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總感覺冥冥中有種力量在引領著他。
如果沒有碰到那個叫傑森·沃德的老師、沒有他提出的奇怪問題、沒有中國互聯網上的「3Q大戰」、沒有翻牆看到外面的世界……,也許他還是那個廣州重點中學裡的優秀班主任,一邊「幫扶問題學生」、一邊享受著他的優厚薪金和家長們的送禮;每年去歐洲或者來美國遊山玩水,和爸爸、弟弟一樣,過著愜意的「兩面人」的生活。
心中的「英雄」去哪了?
余春光從小就嚮往西方世界,這也是為什麼他上大學時選擇了英語專業。小學時光在崇拜黎明和郭富城的狂熱中瞬間而過;到了初中,他開始遇到人生中的第一次困頓。那時父親的生意失敗,為躲避債主到處搬家。「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餓著肚子不斷換學校的日子。由於營養不良,我的頭髮都是枯黃的。」那時,他聽到了瑪麗亞·凱利的一首歌《英雄》:「其實你心中有一位英雄,當你窺視你的內心,你無須害怕你現在是什麼樣。答案顯而易見,當你到達靈魂深處,你所領悟的哀傷都將消散……,你不再畏懼,你清楚你能克服一切……。」
余春光聽著這首歌,在飢餓中衝刺高考。他考上了廣東一個沿海城市的師範學院的英語系。他學習成績優秀,連續四年獲得一等獎學金,還當上了系學生會的秘書長。
2003年大三那年,系黨組織找到了他,要發展他為「預備黨員」。他說:「他們把名額限制得很少,這讓我感到自己很出色,沾沾自喜。我知道這對我的前途大有好處。」
余春光的家人中有一半是中共黨員。外公當過茂名市局級機關的黨委書記,外婆是主管衛生的官員;爸爸曾經是解放軍空軍的軍官;姨丈還是省級的政協委員。這樣紅色家庭中的孩子,當然是要入黨的。
他開始用黨員的身分認識周圍的事物,這讓他糾結和困惑:「因為我是學英語的,我為了練習聽力,花幾百塊錢買了台高級收音機收聽外國的廣播。廣播裡的價值觀和共產黨要我做的格格不入啊!」余春光就這樣一邊聽著《美國之音》、《BBC》,一邊按時給黨寫思想彙報,發誓為黨「奮鬥終生」。
「說實話,我開始時是很厭惡這一套的,感覺像套上了一個面罩,這個東西覆蓋著我,給我另外的一個表皮。但是寫著寫著,我就不太討厭了,慢慢就習慣了,變成了一個『兩面人』。」畢業時余春光成為一個正式黨員。
他還是愛聽凱利的《英雄》。然而春風得意的日子,他既不感到恐懼、也沒有哀傷,漸漸地淡忘了心中的「英雄」。
為黨賣命 輸出控制
因為學生黨員的身分,余春光剛一畢業就被佛山一家重點中學聘為班主任,這是其他同學享受不到的好處。班主任意味著更快的升遷、更大的權力、更肥的待遇。但是做為交換的是,學校要求他「幫扶」思想有「問題」的學生。什麼是有問題的學生?「就是那些在每週一升國旗、唱國歌時不認真的學生。」因為每個月各個班都要評比,自己這個班的表現不光影響著個人的業績,還牽扯到其他任科老師的利益。每當他質問學生「為什麼在唱國歌這麼莊嚴的時候不認真呢?」孩子們就以不作聲做為抵制。
終於,他在一天晚自習的時候抓住了那幾個學生的小辮子。他發現這幾個男生出去開生日派對,還喝了啤酒。他就把他們的家長找來了,讓他們把學生領回去,不准在學校過夜:「我就是想給他們個教訓,製造這個氣氛,讓他們看看不聽管制有什麼後果。」
可是連他自己都討厭這種「教育」:「這不是教育而是『教唆』。我小學入少先隊,中學入團,大學入黨,一直在被管制當中。現在我又在向別人輸出這種管制,可是我內心是渴望自由的。」於是,兩年之後余春光跳槽到廣州,他希望在大城市能夠自由一些。他在廣州越秀區一所重點高中裡謀到了一個職位,還是當班主任。
可是那裡管制得更嚴厲。還是老一套,他還是要做「幫扶」工作,管學生從早上6點到晚上11點。他形容「我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後來,他就報考了中國人民大學的「人力資源與管理」專業的碩士研究生,想改行,「我不想再從事所謂的教育事業了,我厭惡透了。」這期間他攢了20萬元錢,想到國外留學。後來他結婚用了這筆錢,就不再想留學的事情了。
一個美國老師的提問
從2009年到2012年,余春光的學校加入了一個中美EBUS計劃,即每年暑假派一部分學生到美國學習大學預科課程,有兩年是他帶的隊。記得那是2011年7月的一天,他的女兒才出生幾個月。當他在加州大學長灘分校的草坪上等待學生下課的時候,他和對方學校的一個老師攀談了起來。這個老師叫傑森·沃德,也是個年輕的爸爸。一開始,他們的話題是各自的小女兒。
正當兩個爸爸拿著手機炫耀自己的寶貝女兒的照片時,忽然,傑森老師的手機上跳出一個影片。在視頻裡面,一個穿白襯衣的年輕人站在一隊坦克前面,似乎試圖阻擋坦克車隊的前進。坦克朝邊上轉了一下頭,這個年輕人又站到那坦克前。然後就沒有下文了,影片到這裡中斷了。傑森問:「你能告訴我這個年輕人後來的命運是什麼樣的嗎?」
余春光從來沒有看過這個鏡頭,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他就根據自己對中國狀況的理解回答道:「不是槍斃就是無期徒刑。」
他從那天開始知道了「六四」這個詞。他隱約記得自己8、9歲的時候在電視上看過北京「暴徒」燒軍車的畫面。彷彿一個巨大的幕布被掀開了一角,誘惑著他想看那幕布的後面是什麼。他回國之後立刻開始尋找真相。
美國老師關於六四「坦克人」影片提問後,余春光找尋到了真相,知道了「六四」、「法輪功遭迫害」。
而當他覺醒時,中共的機器開始向他下手,他和很多響往自由的中國人一樣,只有一條路可走:逃離中國。
在2011年7月被美國老師傑森·沃德問起六四「坦克人」的影片以後,余春光開始尋找真相,但轉眼到了2012年,他還是沒有找到他要的真相。那個時候,奇虎360和騰訊QQ的征戰正歡,也許是他們讓政府的防火牆出現了漏洞,反正在5月的一個晚上,他不知怎麼突然看見了一個叫做「自由門」的軟體。當他打開這個軟體的時候,看到的內容讓他吃驚不已。
「這些網站怎麼對國家領導人直呼其名呢?怎麼敢如此『大逆不道』呢?」這是他的第一個反應,接著他就是感到「神奇」,因為那上面都是他感興趣的內容。他先看了薄熙來和王立軍事件的內幕;然後如願以償地找到了六四真相片,知道了那個白衣青年學生叫王維林;再後來,他看到了法輪功真相片《偽火》。
覺醒遭排擠挨整
「你知道我當時多麼震驚嗎?我那些年經常去香港給我女兒買奶粉。一上車那些導遊就說:『不要接法輪功的傳單,那是犯罪,要坐牢的。』所以我們在景點碰到法輪功的時候,都低著頭嚇得不敢理他們。可是,這是中央電視台自己拍的影片的慢鏡頭啊!你能看到自焚的人是被打死的,那些攝影機、滅火器……天啊!我竟然被騙了,被騙了這麼久。」他白天在學校也看,晚上回家也看:「我感到一個無比巨大的黑幕在我面前拉開,讓我的內心感到巨大的悲傷,我對法輪功學員這麼多年受到的抹黑、冤屈、折磨和苦難感到無比的震撼!心裡生出對他們深深的同情。」
看到真相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拒交黨費。他們學校每年5月前後要所有黨員繳齊一年的黨費,100零幾塊錢。然後夏天的時候,每個黨員的銀行帳戶上會收到1,000元的「旅遊費」。
就像他在操場上識別對升國旗不認真的學生一樣,學校黨委立即揪出了他。一天週五,校黨委書記把他請到辦公室說:「余老師,你為什麼不交黨費呢?你這麼做影響太差了,你都不能跟著黨走,怎麼教育學生呢?」余春光只好說:「那我過兩天交上吧!」當天,校長又找他談了話。
沒等到余春光妥協,他就被整了。就在下一個星期的週一,校長又找到他,簡單明了地向他宣布:「你不用去上課了,去圖書館幫忙吧!」他從校長辦公室回到教研室的時候,發現他的辦公桌竟然已經被別的老師占了。所有老師都當他是空氣,沒有人搭理他。後來他知道,書記和校長之所以那樣對他,是因為他們通過學校的局域網發現,他破網翻牆看境外新聞。他徹底成了異類。
逃離「監獄」 奔向自由
圖書館的工資連他平時掙的6分之1都不到,家裡在還著房貸,女兒嗷嗷待哺,到處需要錢。余春光只好辭職,另找工作。但是,這時候他的心已經被陽光照耀,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他了。因為他知道了真相,他已經覺醒,他不想再言不由衷地活了。他賣了房子,準備出國。2014年9月,余春光辦好一切手續,踏上了來美的旅程。「當飛機飛離香港機場的時候,我的心像小鳥一樣展翅飛翔,我想大聲喊出來:我終於自由了!」從空中看,中國真的像一所「大監獄」,不僅是精神上的,也是物理上的。「當你在飛機上回頭一看,大陸的上空霧霾籠罩,妖氣迷漫。過了深圳,這邊的天就看見了藍天白雲,這不是很奇怪嗎?」
到了紐約,余春光沒忘找到位於法拉盛的「全球退黨服務中心」,給他們捐贈了200美元。他說,他從心底裡感謝那些無論嚴寒酷暑、雨雪風霜都站在街頭講真相的法輪功學員:「沒有他們,沒有他們的媒體,沒有他們的破網軟件,我被騙死都不知道。」
2014年11月19日,在《九評共產黨》一書發表10週年的時候,他和妻子一道在《大紀元時報》上鄭重聲明退黨。他在聲明中寫道:「中共必亡!民主必定能夠在中華大地上遍地開花!我們的後代必將銘記我們今天的付出!」
兩年後的今天,他說:「是的,我真的相信中共必亡。我只是希望在它滅亡的過程中,老百姓的代價小一些。」
希望家人了解真相
出國後,余春光常常給父親和弟弟講外面的事情。但是他們根本聽不進去,這讓他很洩氣:「你說共產黨腐敗,他說:『天下烏鴉一般黑』;你說共產黨迫害無辜百姓,他說:『我上台也會這麼做』;你說如果『美帝』不好,為什麼中共的官員們都把家屬弄到美國?他說:『不談政治,我就想過好日子』……。」余春光說:「我理解他們,我就是從那條路上走過來的。人的精神一旦被共產黨附體了,就會自動地設身處地為共產黨著想了。」余春光剛剛找了處新房子,結束了一年換四個房東的動盪生活。即便美國的生活這麼艱難,他也不後悔:「因為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我能夠真實地表達我自己,表裡如一讓我身心健康快樂。」
只有一點,有時候說到中國的事情時,比如奧運,他還是感到「撕裂」:「我說『中國』隊,但是我知道那是『中共』隊;我說香港人、台灣人、大陸人都是中國人,但是他們是不同的;我又沒有別的詞,區分他們⋯⋯唉!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感到撕裂的感覺。中共這麼多年的洗腦,早把中共和中國的概念渾殽在一起了,難怪中國人不覺醒。」
余春光現在的心願是把父親、弟弟接出來,讓他們有機會了解真相,清醒過來。他說:只要中共不滅亡,他是不會回國了:「因為我再也不想當那個令人窒息的『兩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