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

羽兒一直想換一組新沙發，因此努力存錢。其實客廳的舊沙發狀態還不算太差，用了十多年，除了侄子小時候在上面跳躍，所以皮有裂開的痕跡，還有被小狗撒尿，木頭有少許腐蝕之外，整體保持得很完好。爸爸將裂開的地方重新補過，幾乎看不出來，而腐蝕的地方也用油漆擦過，一樣修飾得很好。侄子已上高中，小狗也不在了，沙發被正常使用著，仍體面有型，而且家人都很忙碌，大多只有爸爸和媽媽去坐，再用個十幾年應該沒問題。

不過，羽兒決定要買新沙發，她不是喜新厭舊、不是不珍惜物品、不是對沙發沒感情，而是覺得這組沙發較不符合人體工學，父母年歲大了，沙發太軟，媽媽要站起來使不上力，總是跌坐下去，且色澤偏黑，讓人感覺很沉悶。她想換一組能讓他們坐得舒適、看著心情也爽朗的新沙發。

過年前，慶祝升職加薪，羽兒請家人到餐廳吃飯，用餐時宣布餐後要去看沙發。

姊姊說：「只是看看，沒有要買，不必要，我也累了，不想去。」

「妳的意見最多了，我要讓妳自己選，妳一定要去。」羽兒回應。

「沙發還很好，不要買，把錢省下來。」

「我要去看看，想買新沙發。」

其實，羽兒不知道的是姊姊對舊沙發有難以割捨的感情，有侄子成長的點點滴滴、和小狗相處的種種回憶才捨不得換，但羽兒堅持，因此不再表示意見。

走出餐廳，羽兒開車載大家到一家大型專賣店，店內沙發擺設得富麗高貴、美侖美奐，有歐風典雅的、美式大方的、復古設計的、皇宮氣派的……令人目不暇給。然而，每組沙發定價都很高，大部分都超出預算許多。

全家人試坐比較，選中一組咖啡色的標準組合沙發和配合沙發的桌子。商量再商量，計算機按了一遍又一遍，因是年前，店家終於同意打對折成交。付了訂金後，全家人走出賣場，姊姊表示希望舊沙發交給市政府二手家具展示工場，讓舊沙發能再被使用、被愛護。

回家後，姊姊想把一人座的沙發和桌子留下來，那是姊姊和小狗一起坐過的沙發，看到沙發就想起小狗跳上沙發黏在身邊的畫面。爸爸也想留下桌面的玻璃，希望放在書房的書桌上，那塊是他精心訂做的玻璃。事實上，家裡每個人的心裡都對舊沙發有份濃濃的情感，都想留下些什麼。

全家人和舊沙發一起度過年節，坐在上面拍了全家福照片作紀念。新沙發就快來了，姊姊說：「確定送達時間後，我立刻通知清潔隊，讓他們派回收車來載到市政府二手家具展示工場。」

在沙發送達的那天早上，姊姊、爸爸、侄兒想把要留下的單人座沙發和桌子搬到二樓，布置一個溫馨的休息角落。事與願違，沙發太大，樓梯太窄，而且太重，侄子的腳夾到、腰閃到，最後只好忍痛全部割捨。爸爸仍想留下桌面玻璃，拿出文工尺丈量，長度剛剛好，結果書桌長度雖相同，寬度卻比玻璃窄，哥哥說那太危險，突出的玻璃萬一斷裂，如同利刃，爸爸也只好放棄。最後，整組舊沙發和桌子都等著被清潔隊載走。下午，舊沙發被放在庭院等待明天的離別，新沙發正式取代了它們在客廳的地位。

隔天早上，清潔隊到了，派來的不是回收車，而是大型垃圾車，會把舊沙發當一般垃圾捲入絞碎，這和約定不一樣，姊姊跟隨車清潔隊員說：「這是要回收的，說好派來回收車，怎麼會派垃圾車呢？」隨車清潔隊員說他們是奉命行事，並不清楚，「不然，我們明天再派回收車來載，好嗎？」姊姊和媽媽都同意，但是爸爸對「垃圾」很敏感，不願等到明天，這時鄰居們都出來圍觀，爸爸大聲說：「不准留到明天，占空間的垃圾讓他們帶走，垃圾就是垃圾，還回收什麼？還給二手家具工場做什麼？」舊沙發，最後還是被當成垃圾。

家裡雖然換了新沙發，但情景仍舊一樣，爸爸和媽媽最常坐，各有固定的位置，各做各自的事，很少交談；姊姊和侄子大多都在自己房間；哥哥更是難得在客廳。不過，每當羽兒在週末和假期回家時，大家會聚聚、聊聊天，沙發上的人多些，客廳熱鬧些，媽媽心情也高興。

新沙發應該會用很久，何時壞損？會不會再有小孩在上面蹦跳？會不會再有小狗對它撒尿？坐在上面的人會有什麼變動？誰也不能預測。沙發再好，也要有人坐才有價值！如果，全家人都喜歡聚在一起，沙發再破再舊也覺得舒適自在；如果，總是很少人坐，空空的、冷冷的、靜靜的，再體面、再貴氣，也是孤單啊！

羽兒買的新沙發，坐起來既舒服，看起來也氣派，那是她的一片孝心，希望暖色系的沙發讓人感覺溫暖，感情也更溫暖，希望讓媽媽坐得舒服些，爸爸心情放鬆些，希望全家人能夠常常聚在一起，希望沙發可以成為凝聚家人的溫馨磁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