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 出城

曾經住過的地方現在還在那兒，只是住了別人。但在我心裡，那個消失的家，不會在我記憶裡消失……

活到這年紀，住過很多地方，最早的當然是母親的子宮，接著有家、有住宿的學校、有服役的軍營、有出差的旅社、有旅遊的飯店……但在這一段人生裡，住過最久的地方，就是作家錢鍾書先生講的「圍城」。

那個圍城，就是現在一般所謂的小家庭，基本上先住兩個人，這兩人正開始百年好合，前程似錦，夫妻一體的信念瀰漫整個屋子，每天都是美麗的時光，每餐都是約會的感覺。如果有機會重來，我不會拒絕這種幸福的誘惑，只是之前從沒料到，有一天我們會各自搬出那個屋子，各自保留一張和平離婚的協議書，結束正好20年的美麗時光。

曾是同林鳥

我們夫妻共有的寶貝跟著前妻，而我則是重回父母身邊當王老五。女兒成長得很好，但畢竟不再每天出現在眼前。終究這是我生活裡很大的缺憾，可我沒能阻擋它的產生。搬出那個一度幸福的地方，是解決了大人間的矛盾，却讓我獲得新的沉痛——對女兒的愧疚。

我們曾是別人眼中的神仙伴侶，分開後變成知心的朋友。20年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兩個人，很少還不知心的吧，何況夫妻？但有些界線還是浮現了，反而變得比好朋友還客氣一點、體諒一點、包容一點，不互相囉唆了、不彼此嘔氣了。這些表現若出現在以前的那個屋子裡，可有多怪？可是現在，我們一個是孩子的媽、一個是孩子的爸，在孩子眼中，父母只能這樣客套了，不也怪嗎？但要適應新關係的，包括這孩子啊！

如今分飛燕

一直有朋友、長輩督促我們復合，但我們都有各自往後的人生規劃，拆夥了就拆了，各有一半人生待重新安排，互不過問，純留關心。這像是有人講的「不必天長地久，因為曾經擁有」，換個說法，有過這次婚姻，有個好孩子，已夠滿足。

獨身總是輕鬆，有時却是失重，一不留神就陷入愁緒，悔想究竟哪裡出錯，導致人散屋空？身分證上沒了配偶，像是從來沒有過婚姻，從來就是自己一個人，直到填寫有些資料時，反而產生奇妙的感受，因為表格上有離婚一欄可勾選。

我們是出城了，但不是逃出的，也不是半夜遁走的。當年我們兩廂情願攜手進城，最後妳情我願在大白天各奔前程。曾經住過的地方現在還在那兒，只是住了別人。但在我心裡，那個消失的家，不會在我記憶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