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勞燕單飛

傳說三千年修得共枕眠， 但也有人說不是冤家不聚頭， 這就是人生的悲歡離合， 其中交織著酸甜苦辣，令人五味雜陳。而診間就像電影的放映室，每天都在上演著人間世態情結，一幕又一幕地播放著。

一位80歲的阿婆，身高150公分，老態龍鍾，步履蹣跚。每次來看診重複地用臺語說：「醫師，妳要讓我能工作喔！家裡需要我。」有一天我忍不住就問她：「阿婆，妳都80歲了，還在工作嗎？妳在做什麼工作？」她都靦腆地傻笑不回答。我怕她太勞累，也再三叮嚀她，工作不要太勞累，要量力而為，身體老本要省著用，好過晚年生活，不要造成孩子的負擔與自己的痛苦。

說出歷經的苦澀

平常話很少的阿婆，也許看診久了，累積了一些情分。有一天， 她心血來潮，話匣子打開述說著：她沒認識幾個字，就在23歲時懷著夢想走上地毯的那一端，把終身幸福託付給郎君。生下 3個孩子，經濟拮据，靠著幫人家洗衣服貼補家用。先生未到7年就忍不住癢，而去另結新歡，不但不拿錢回家，還頤指氣使在家吃住。原本溫和、任勞任怨的少婦，精神壓縮到了極點，再也忍受不住，把無情郎趕出去。於是勞燕單飛，從此不再論婚嫁。

弱女子變戰鬥士

她就這樣獨自扶養3個小孩，咬緊牙根，全靠幫人家洗衣服過活。不知道洗了多少件衣服，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與淚水，終於把孩子養大成人。不料兒媳夫妻不合，媳婦離家出走，留下2個孫子。兒子打工收入微薄，還得靠她幫人清潔打掃，養夫家2代子孫。當同齡的人都早已含飴弄孫享清福時，80高齡的她還要煮三餐給兒孫吃，她說著說著老淚縱橫，灑在滿臉的皺紋上。我緊握她那雙粗糙又長繭的手說：「阿婆，妳真偉大！勇敢又堅強，吃了不少苦喔！」就是這樣的痴心母愛而使弱女子變成戰鬥士。

針灸處理小病痛

阿婆前來看診，多是因為咳嗽、頭痛、肩膀痠痛、腰痠背痛、膝蓋無力和失眠。針灸處理：失眠原本針神門、印堂穴，聽了她的故事，加針太衝穴以解肝鬱；頭痛針百會、風池穴；肩膀問題，針肩井、肩外俞、肩中俞穴；腰背問題，針中渚、陽陵泉穴；膝蓋無力，針伏菟、足三里、風市穴；年老補氣血，針關元、氣海、三陰交穴。

子女盼保密病情

好一段時間都不見阿婆的影子，偶爾會惦念這位風燭殘年的阿婆。有一天，她出嫁的女兒，打電話來說媽媽得了肺癌，還特地跑來診所交代，他們3個子女決定不讓媽媽知道病情，因為不想讓媽媽在西醫的治療與藥物的摧殘之下，過著生不如死的餘年，等到最後很痛的時候再打嗎啡。她再三交代我要保密。

聽完我愣住了，再看著阿婆醫院的檢驗報告單：甲狀腺腫、淋巴腫、脂肪肝、心臟肥大，飯前血糖139，膽固醇241，三酸甘油脂295，尿素氮24，尿酸9.2，肺腫瘤1.8 公分。

慢步下人生舞台

看完之後，我心裡困惑地想著：「人是要活得不明不白好？還是死得不明不白好？不知道醫生有沒有義務告知病人病情？子女有沒有權利隱瞞病情？病人有沒有權利知道實情？好做臨終的準備。」

過了2天，阿婆出現了，有點咳嗽還帶點血絲，陪診的女兒說：「開一些讓媽媽舒服一點的藥就好。」趁阿婆在針灸房針灸時，我藉機問她女兒：「不嘗試用中醫治療嗎？」她女兒沒回答。我接著說：「如果是經濟的考量，我免費為媽媽治療。」她女兒仍默不作聲，只是搖頭。當阿婆針灸完，精神好多了，帶著笑容向我合十鞠躬，我也雙手合掌回禮。就這樣望著歷盡滄桑的慈母背影漸漸離去，慢慢走下人生舞台！——摘自《明慧診間：容光必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