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笨港 老藝師

蔣禮智先生(右)號「汾津艄子」,早年師事北港「汾津吟社」總幹事王東燁先生。(攝影/彭鏡真)
蔣禮智先生(右)號「汾津艄子」,早年師事北港「汾津吟社」總幹事王東燁先生。(攝影/彭鏡真)

文/吳雁門

「笨港」係北港的舊稱,在地的文化界人士喜歡以笨港舊名來稱呼此「開台首鎮」。明天啟元年(1621年),顏思齊率眾渡黑水溝,溯笨港溪而上,舟行十數里至水漆林和笨港間捨舟登岸,立九庄十寨屯耕以養生息,其後陸續來附的漳、泉人士有三千之數。顏思齊是中土人士入墾台灣的先驅,後人尊其為「開台王」。

懷舊的北港人宣稱北港鎮的開發史近400年,是一有文化厚度的古鎮,唯因星霜屢移,先民的生活遺址多數湮沒,即於台灣開拓史上承載著文化啟蒙的重要河川北港溪,也因淤淺而早失船運功能。北港鎮腹地狹小,人口外移致使產業發展受限,但是小鎮迄今仍保有著古樸的人文樣貌,值得人們踏賞品味!

「汾津」是詩人文士對北港的另一稱謂,北港溪未淤塞前為先民海運港口,前推至顏思齊率眾渡海開台時期,曾於北港溪畔立「哨船寨」以為關防。乃知港為津渡,另更取「河汾門下」才士濟濟詞意以增古鎮人文韻致,而北港素來文風鼎盛,文人輩出,自亦當得汾津之雅稱。

師事王東燁 延汾津吟社一脈香火

蔣禮智先生號「汾津艄子」,詩人以汾津上一船夫自許,心性恬淡而謙退。早年師事北港「汾津吟社」總幹事王東燁先生,聲韻之學於此啟蒙,即今雖逾杖朝之年卻仍是神采奕奕,終日優游於詩、書、謎、畫間,允為汾津吟社重要的一脈香火。以舊體詩而言,行吟汾津逾一甲子,老成爽健的他是北港古鎮碩果僅存的作手。

初見蔣先生,儒雅溫和,一派文人氣質;雖年邁八旬,但面容朗潤、神清體健。相談之下,始知其有一健身祕方--國標舞,且舞藝精湛可躋身教師之列。前有謂其詩、書、謎、畫俱精,現宜加舞蹈一藝,為北港古鎮藝術與人文承先啟後之薪傳者。

艄子閒詠集 注釋簡淡平生

蔣禮智出生於日據時期(民國25年),小學時學了一年日語,之後為躲空襲致學習中斷,光復後始接觸漢文、國語。對漢學的博大精深及詩詞的意蘊風雅,由衷嚮往不能忘情,於是入王東燁「尚修書房」,從此展開半工半讀的學習生涯。

舉凡《千字文》、《幼學瓊林》、《四書》、《古文觀止》、《千家詩》、《唐詩》······無不熟背耽讀,孜孜不倦十年如一日,遂打下深厚的漢學、詩學的基礎。因出身於貧困年代,故其作多述民間百態,不論敘事、寫景、詠物、抒懷、感時,抑或燈謎、聯吟無不雅暢敦厚、平易近人。詩作五百餘首,2004年編輯成《艄子閒詠》乙冊。

綜觀《艄子閒詠》全集,詩風簡淡,其人行止近之。近體五、七言則為擅長,古體歌行略少著力;詩餘純尚閒詠,汾津朝煙夕靄,風土民情怡然入篇;於謎,所製題出史入集,謎面典雅頗為可觀。

碌碌紅塵 雅健詩風又一格

蔣禮智雖博通詩書,但迫於現實生活,服完兵役後全心投入工作,曾中斷創作十餘年之久。其間除經營小吃生意外,還以繪畫人像為副業,如此營生方式前後持續了大約四十年。直到六十歲才又將生活重心回歸到創作上,現今所見詩文大抵皆六十歲之後的作品,卻越見厚重老健。

茲舉一例,馮諼鋏:「歌夫常倚柱,彈鋏嘆何深。市義開三窟,始知食客心。」歌詠人物,以彼喻此用以寄興,一般都寓有作者的身世之感、家國之思;蔣禮智青壯期藏身市井四十年,碌碌勞生亦不免有慨。門下客馮諼為孟嘗君收債于薛地,卻焚燒債券,贏得民心;孟嘗君始能於被放逐後,又再度返齊為相,斯時方知食客馮諼的初心。由此詩可見蔣先生諳熟典籍學養深厚,又有憂國傷時、悲天憫人的胸懷。

「騷風五日懷三閭,墨客千秋吊一卮」五日懷古。「雞犬守門貓作客,蚊虫同榻鼠為鄰」詠獨居老人。詩人登樓遠眺,俯仰身世,由日據嬗至民國政局紛紛,解嚴後雖民主開放,民生轉為富足,但也見政經崩壞,生民有照顧不周者,遂起敗絮詩「廟堂籩豆欺愚瞽,虎褥皋比辱智賢」之嘆!

題詠眾相 主調溫馨有情

時空環境與人生閱歷,造就詩人作品的多種面向。就內容而言,蔣禮智詩天文、地理、時令、詠懷、人品、政事、花鳥、蟲魚、草木······無不分詠及之,詩風卻又不泥於一,而一貫之溫馨入情為其主調。

五言短語可親者,秋訊云:「一葉飛梧早,銀漢晚來秋。金風侵北牖,蟾月照高樓。久客懷鄉夢,旅人去國愁。耳邊敲杵急,桐落滿庭幽。」「翻書迎雨讀,熟夢帶風眠」苦讀。「芳草繁幽徑,屐痕疊亂蓬」劍湖賞櫻。

七言尤多佳句,或寫周遭人事鄉土素材,每見體物至微,或寄人生價值,則發人深省:「更深猶覺身無價,夜靜方知火似流」西螺覓螢。「迎歲陣頭催鼓急,禧春簷角鳥聲嬌」笨港春聲。「夜闌河漢三更靜,天籟人間九月秋」秋夜吟。「山寺有光千道入,菩提無樹四空垂」山寺梵音。「青雲難步原天性,白首降階立地寬」除夕書懷。「立錐猶覺海天闊,斗室自容心地寬。」知足吟。

業師王東燁著有《槐庭詩草》,收錄五、七言近體342首,雖多擬題酬酢之作,然亦饒蘊藉可喜者。如蝴蝶蘭云:「前身蝴蝶後身花,生性風流本一家。可惜含香飛不去,深山空谷日將斜。」試並讀蔣禮智「荷珠」一詩,方覺師承有自,清新簡淡是師生詩作中共有的元素:「一塵不染玉琤琮,錯落珠圓翠蓋穠。莫使驕陽輕拭去,留餘點點飾花容。」

此詩為30歲時作品,略評說之:「一塵不染玉琤琮」首句寫荷珠的本質,溫潤如玉、晶瑩剔透;次句「錯落珠圓翠蓋穠」續詠荷珠在葉上滾動的韻致;轉、結句「莫使驕陽輕拭去,留餘點點飾花容」體物細微,設想不願被驕陽抹去,寧願留下與荷花、荷葉一起展現最美的風姿。此詩起、承、轉、合章法嚴謹,卻餘韻無窮;遣詞用字清麗典雅、婉約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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