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歲月．皮相

幾年前，到中醫診所看診時，醫生和我吐露他外遇的故事。

「一開始，我並沒有完全動心，但是，我必須承認，到了我這個年紀，對於青春的逝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嘆，跟她在一起，我覺得整個人也青春了起來……」他的感嘆如此深重。

「唉……我想，我會跟她分手的。我太太以前也是很美的，但是幾十年過去了，不再年輕了。」

他停不下來的「告解」，像是抓到浮木般，企圖把自己近年的心境完整呈現。這樣的「問診」持續了幾回，幾次遇見醫生娘來送便當，我總是遠遠地偷偷看著她，她有窈窕的身形，精緻的五官，尤其吸引人是那溫柔暖潤的眼神與眉宇間無盡的愛。我知道，那是個體貼的女人，卻也是辛苦的妻子。

她沒有做錯什麼，只是輸給青春。

逝去的青春？

青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媒體販賣的商品：青春的團體、青春的胴體、青春的感覺。年輕只有一回，讓追求限量的人們趨之若鶩。男人為此可以賭上婚姻，外遇對象通常小個10幾、20來歲；女人為此可以花費鈔票，回春技術動輒10幾、20萬。

我看著街上來回走動的女人，穿著成熟嫵媚者通常都是女大生，她們模仿影視明星的妝容與穿搭，口裡也只談論妝容與穿搭、流行與時尚，甚者是愛與性，認為這是書寫青春精采扉頁的方式。另一類的嬌媚女性，則是斤斤計較臉上的斑點皺紋，無法接受18歲的遠去、28歲的告別，這種與青春的分離焦慮症有多嚴重？看看街上的整形醫院數量便能得知。

扭曲的青春？

媒體誇張的使用「凍齡」、「回春」、「崩壞」等詞語，好像女人的價值僅僅只有身材與容貌。每一年，性感美女、帥氣男星總是有固定的票選時間，（千）百萬名粉絲投入票選，大家對於藝人的身材瞭若指掌，但是對於藝人的品行、投入社會公益的狀況，大部分是一無所知的。

如果我們說，考試影響教學，那麼媒體則影響國人普遍的價值觀。許多人對於保養都能說出一套論述，並且努力達成瘦身目標，但是，找到適合自己轉換心念的方式或是對於探尋自我的路徑，卻是一知半解。

真實面對自我

要知道，個人不能安身、家庭不能安定、國家社會怎麼平靜？當聲色成為唯一的精神食糧，人的內在便完全無法獲得滿足，以致更加仰賴感官的刺激：中年男子尋求青春的肉體、少年人求乞聲光影音、歡愉刺激——人就這樣賣掉靈魂，把自己貶低為動物。

青春，如此多嬌，卻不是唯一的風景。試想，順著緯度而上，如果都是不變的夏威夷風情，多麼無趣。我記得曾擔任IBM副總裁的王嘉陵小姐說過，任何妙齡女子要跟她交換生命，她都不願意，因為人生中與基督同行的每一日，都是珍貴的。我們真當學習這樣的生活，因為每日充實喜樂，所以對過往無憾、對未來有盼望。

我們當學習珍惜每一季的風景，真實面對自己，面對生命的樣態，才能找到人生的真相。

負載歲月的印記

我喜歡自己青春美麗，但我也期待漸漸老去。我知道，我的淚溝是為世間許許多多人心疼不捨所刻下的眼淚溝渠；手中的硬繭是歷經努力的記號；皺紋帶著經年累月生命的故事；下垂的眼角是歲月為我修飾更為莊嚴的面容。從前，別人說我漂亮，我感到十足羞赧；現在，大家稱我美麗，我實在感恩言謝，這是無上的讚賞，因為，美，是身心的平衡、是內在外在的調和，需要心眼的覺察。

多年來，多少新聞、多少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故事，都在於無法看破皮相，或是無法控制感官，那位醫師懊悔的面容多麼令人恨惡卻又同情。荒亂肉體只會敗壞靈魂，堅固靈魂才能使身體得益處。

這些，是我一直想要告訴他的。這是他的故事，也是千千萬萬的我們的故事。離開診間後，每個靜默的當下，我們都該讓歲月的手來切脈，為我們疏通不順，診察異常。

願你我也懂得珍惜秋日的蕭颯、冬日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