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ㄟ島‧咱ㄟ人】 緣生緣滅

每當報載曾經採訪過的名人逝世，雖然事隔久遠，但觸目那一瞬間，難免心頭一震，只因於某一時空交會，留在記憶深處模糊的印象又湧現眼前。

當曾任台南市長、高雄市長、國大議長的蘇南成病逝消息出現報端，望著他方面大耳的照片，腦際出現兩個場景。一是台南市政府燈火通明的夜間「馬上辦中心」，一是狹窄的開山路上一處簡陋的平民住宅——蘇南成的老家，之所以至今印象深刻，是因採訪過程出現要命誤點。

採訪遲到 見識蘇南成真性情

那時擔任台南市長的蘇南成，聲望、民氣如日中天，在政壇上紅不讓，以勤政、幹勁深得當年蔣經國總統的器重。和忙碌的他約好下午3時專訪，雖然算好時間從台北出發，卻想不到高速公路嚴重塞車，抵達目的地已是晚間6點半，整整遲到3個多小時。站在市政府大門前，心中忐忑又猶豫，不知該鼓起勇氣進去？還是打退堂鼓？正在天人交戰之際，被譽為大頭市長的蘇南成意外出現，他很直接地表達對記者不守時的憤怒，雖一再解釋遲到的原因，但他不領情，帶著教訓的口吻說：「一個好記者，應該把塞車時間算在裡面，不準時耽誤別人時間就是不應該。」

自知理虧，只好聽訓。但他的氣話至今難忘，也從中得到教訓。所幸這次專訪蘇南成以不悅開場，但他的火氣像一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恢復和顏悅色的他，侃侃而談成長點滴與從政心路歷程，蘇南成特別提及父親對他嚴厲的斯巴達教育，生動描述兒時被打罵的情景。

參觀蘇宅 生活樸素不慕奢華

訪談結束後，受邀到他「開山路」的老家，望著羊腸小路，不知為什麼取名開山路？確是像山徑狹窄，車輛無法通行。蘇母說，經國先生有一天到他們家，座車只好停在路口，下車步行前往，並親切地和蘇家倆老話家常，還參觀蘇南成的床——一張上了年歲的舊沙發。雖是政治明星，但其居家生活樸素超乎想像。能得到經國先生的賞識，或許與他樂在苦幹、不慕奢華的生活有關吧！

比起今日高官住豪宅、開名車的常態，蘇南成住陋巷、守老屋、睡舊沙發顯得另類。印象中蘇母很健談，瘦小的蘇父沉默寡言，但廚藝不錯，那晚在倆老的盛情招呼下，有緣同桌共進一頓由蘇父掌廚的晚餐，吃什麼早已忘懷，只記得是很平常的家常菜，席間好奇問蘇母，兒子貴為地方父母官，為什麼不搬進市長官邸？

「做官只是一時，做平民百姓才長久。」蘇母簡短俐落回答，雖只有兩句話，但素人素語，流露真性，最是感人。

日升月落緣聚緣滅 何為永恆

如今回想那幾個小時的相處，從台南市政府夜間「馬上辦中心」嚴肅的專訪，到開山路蘇家倆老的輕鬆話家常，往事歷歷，但轉眼已是夢幻泡影。經國先生走入歷史，蘇母在訪談後不久中風臥病，如今倆老不在人世，他們的愛子蘇南成也和母親罹患同樣疾病步下人生舞台。日升月落，台灣這塊土地換了另一番面貌，舊人下，新人上，同樣的舞台，不同的人上場，相同的是人生如戲。

什麼才是恆久不滅的呢？山河大地都有崩毀的一天，何況脆弱人生？一切有形，終是虛幻，此刻再回想蘇母的話「做官只是一時，做平民百姓才長久」，不禁思考，比起我們腳下地球數十億萬年的生命，人生一世，緣生緣滅，如露如電，何曾長久？

然而在無始無終、無量無盡的浩瀚宇宙裡，擁有70億人口的地球何嘗不渺如微塵？和人身一樣脆弱。

放眼大千，地上的人、地上的家，緣來相聚，緣去離散，何其匆匆！

再長的人生也是短的，天家才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