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

結束了，奶奶的喪禮，享年87歲。曾經，在路上見過的靈車隊伍，超度法會裡的誦經聲，孝女白琴的誇張演技，只有在鄉土劇場會出現的人情世故，這次竟然一次都讓我給遇到了。

看著奶奶的遺照，最常出現在我腦海的聲音是：「阿嬤，妳現在過得如何？」

而現在寫著這篇文章的同時，我依舊想問奶奶：「阿嬤，妳現在過得好嗎？」

妳走的那天晚上，爸媽和二姊都在替妳奔走，留我一人在家，等著替從外地工作回來的大姐開門。

妳不知道我一個人在的心情多麼糟，洗澡的時候，不知不覺的流了滿臉的淚，上網看臉書，看著朋友們新發表的狀態，我連按讚、回覆的心情也沒有。

時間是晚上接近10點，妳的大體從醫院運回了山上的古厝，很難想像在此之前我們一家人才在加護病房探望過妳，雖然妳那時已經沒什麼意識了。要進入大廳替妳上一炷清香時，媽吩咐我用跪的進去，有什麼願望要記得告訴阿嬤，阿嬤會保佑妳的。

我跪下，心情是難以形容的沉重。看著妳的大體放在長凳子上，身上是傳統的紅色布料傳統衣裳，據說是高壽的人才有資格穿戴的，而腳的下方擺了香爐，上面已經插了許多炷香，隱約看著妳那沉睡般的面容，好像下一秒妳就會張開眼，再次對我說說笑笑。

「阿嬤……」才一開口，我便止不住情緒，開始哽咽起來。好多回憶往事開始在我腦中放映。

記得小時候，因為父母要工作，所以阿嬤總會帶我出門串串門子。踏出門前那條小路，山腳下的每一戶人家，幾乎有我們祖孫倆的足跡。那時阿嬤妳的身子還很硬朗，不需任何輔助工具，便能恣意行走。

妳睡得早也醒得早，每天清晨四五點妳便會起床，替家裡神明更換清水後便出去晨走，小時候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厲害，但隨著年紀的增長，我越是佩服您老人家的朝氣，一點也不輸給年輕人！

小時候我喜歡跟妳比賽跑步，我倚仗著我的骨骼比較強健，所以總是贏家。但每次我望向輸了比賽的妳，臉上竟然沒半點不服氣的神情，只帶著燦爛笑臉，那是多麼溫暖的笑容。阿嬤，妳知道嗎？在妳走了之後，妳的笑容一直是我懷念妳的影像。不需要任何照片，我便能清楚將妳的笑刻劃在腦海中，我知道那會是我這一生永不會忘記的寶貴影像。

我還記得妳那把老舊卻鋒利的水果彎刀，妳總是把它放在充滿木頭香味的抽屜裡，妳會將鄰居給妳的水果用報紙包裹留下，然後再切好給我吃。我還記得土芒果甜蜜蜜的滋味，我常常吃得滿口滿手的汁液，妳會催促我去將手洗乾淨。在妳去加護病房前，我和父親在普通病房探望妳時，妳吃我們帶給妳的晚餐──母親滷的雞翅總共兩隻。妳全吃光了，但手上沾滿了肉汁，妳只想用衛生紙擦拭，還是我堅持要妳洗手，然後扶妳去浴室洗淨的。我不禁懷念妳那可愛的脾氣，可愛模樣。

在妳的喪禮期間，我們幾個孫子都常進去靈堂裡看妳，每看妳一眼就多想妳一些。有好多愁緒。我還來不及替妳做更多事，妳就走了。

我知道我已錯過妳了，而這個錯過很痛，之後，每聽人喚一次「阿嬤」，心就痛一點。在妳靈前喚妳一聲「阿嬤」，眼睛便酸澀。只願妳乘著來時方向，在那我不知道的地方，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一如童話故事那般。妳好，我便放心了。阿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