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捲無底線 中國小工廠求生

中國經濟持續低迷，內需不足，出口受阻。今年8月和9月，中國新媒體「正面連接」的深度報導團隊，實地走訪了浙江諸暨和山東沂水的數十家廠家，發現上述兩地的很多小工廠在生死線上掙扎，一雙襪子僅賺幾分錢（人民幣，下同），而且還訂單不足，面臨「不開工賠錢，開工同樣賠錢」的困境。

這兩地最具代表性的產業分別是傳統紡織業與食品加工業。值得注意的是，浙江諸暨在中國百強縣排名第12，是中國經濟最好地區之一。諸暨尚且如此，中國其他地區可想而知了。

訂單少 生意難做

報導指出，現在，這些小企業生命線還未斷，但已如懸絲。諸暨每年生產出250億雙襪子，占全國銷量的70%，全球銷量的1/3。諸暨當地一家襪廠老闆黃雄告訴調查記者，最近兩年訂單很少，一般到了八月十五以後，秋襪的需求就該上升了，但是今年一直沒有，半停工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個半月。

往年一天能賣一、兩千單，這兩年最好的時候只有一千不到。即使是新款式也越來越難賣，「以前出十個款，能起來五、六個，現在出十個款，只能起來一、兩個，其他的都賣不動。」今年幾乎每家每戶都在清庫存，沒有老闆敢囤貨了。往年存有幾十萬雙襪子、幾百萬雙襪子的廠家多的是。

報導還指出，黃雄的遭遇不是個案，在山東沂水和浙江諸暨的走訪中，聽到了很多類似的故事。「今年直接是斷崖式的下滑。」一位山東沂水食品廠的老闆說。在沂水，一家食品廠以前每個月能運轉27~28天，再穿插幾個夜班，現在，有時候只能運轉7~8天了。

內捲無止境 利潤微薄

調查還發現，襪業內捲（惡性競爭）嚴重，利潤微薄。黃雄說，「能掙5分錢就是暴利了」。至於高級的襪子，以前利潤約有10%，現在「有的還掙10%，有的掙2%、3%，有的連1%都不到。」根據2008年出版的《襪子戰爭：大唐襪業成長史》中顯示，當時，一雙襪子的毛利潤在1.2元左右。

一家典型的「低端走量廠」的老闆娘王凱說，「一個環節賺一分錢」，「翻襪環節賺一分錢、縫頭環節再賺一分錢，一雙襪子賺5分錢。但是，如果量足夠大，譬如一年能賣出3千萬雙襪子，那就是150萬的年收入。」

中國許多中小企業面臨「不開工賠錢，開工同樣賠錢」的困境。示意圖。（STR/AFP）

周鑫是黃雄的鄰居，擁有另一家童襪廠。周鑫說，襪子企業「內捲是沒有止境的」：「你永遠不是最低的、價格最便宜的。總有人比你便宜」。除了原材料，襪子的克重、股數、針數、人工費，都可以往下壓，「有了20克的襪子，就會有15克的。有了15克的襪子，又會有14克的。」

報導提到，很多工廠老闆們對一件事心知肚明：機器不響，知道你在虧錢；機器響起來，知道你也在虧錢。也就是說，如果產線開不起來，廠房、機器、人力這些固定成本就會穩定的流失，「天一亮，就是一天」；假如工廠一下子停擺，一下子重開，一下子需要解散工人，一下子又要重新招人，臨時工比長工貴，生產成本仍然會變高。

只有機器全開，達到產線飽和的狀態，可變成本與固定成本加在一起，平均成本才能最大限度被攤低。「把你吊在一個死不了也活不下去的狀態」，一位工廠老闆形容。假如均衡點繼續向下跌，工廠不得不用低於成本的方式將產品銷出去，那就要虧錢了，「做了虧2千，不做虧4千，你做不做？」

全面的壓縮成本

面對這樣的困境，出路似乎只剩下一條，壓縮成本。一位老闆娘說，「你只能從各個方面去摳成本」，人力、水電、原材料、運作的成本，都可以被縮減。

8月的諸暨，室外體感溫度高達40℃，但生產襪子的廠房竟然不開空調。老闆黃雄解釋說，不能開，也開不起，「不能開是因為低溫影響襪子定型」。至於開不起黃雄是算經濟帳的，「我開一個機器，一天最多掙30塊錢，最少掙15塊錢，開30台機器，也就不到500塊錢。假如開空調，幾百平方公尺的空間，一天的電費就要300多，所以不敢開。」

電商平台是小企業的坑

報導提到，這些小企業對電商平台的欺客行為非常不滿。在加入電商平台後，廠家可能會拿到一個文件，裡面包括很多大的罰款類別，但沒有人會給出解讀，實際操作的時候，解釋權在別人手裡，所以只有自己跳了坑，才知道哪些是坑，哪裡可能罰款。

報導舉例說，商家貨物拉到門口，運輸成本已經支出；貨物因為品質被拒收，要繳納品質問題的罰款；就地整改（整頓改革），需要承受勞務公司的坐地起價；當整改結束再入庫已經遲到，就需要繳納遲到的罰款；貨物不能按時進入物流，會導致平台顯示庫存不足，商家繼續繳納缺貨罰款等；如果平台銷售價格過低，同樣會導致爆單，損失慘重。

一個山東賣米的工廠決定在平台清貨，他只有200單要清。老闆把米從一袋15元降到11元，最終降到5元。第二天醒來，他發現在5元的低價下賣出了2千單，但他庫存只有200單，發不出貨，就必須承擔罰款。每單8元，總共缺貨1,800單，最終，這位老闆承擔了近1.5萬的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