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塘採蓮人 溫嬪容中醫師】最後一程

人生最後一程，要怎麼走？當我們離世時，想留下什麼呢？

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捨身取義的英雄好漢，在中華歷史的長河中，閃閃發光：

秦朝荊軻，刺秦王，功敗垂成，超脫生死，成為最悲情的刺客，留下千古傳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明朝于謙，在國難時，挺身出，退外敵，轉危為安。為人剛正，最後被奸人所害，他發出的正氣之聲，響徹雲霄：「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清朝譚嗣同，戊戌變法失敗後，泰然赴死，瀟灑擲地出聲：「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在功利主義下的現代社會，驚鴻一瞥，有一顆閃閃發亮的芳心，在蓮花池中綻放，光芒四射。

一位74歲女士，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古道熱腸。她在一個宗教團體中擔任義工，在各種義工隊伍中，都有她的身影，精神可佩又感人。在風風雨雨中，獻身十多年，受到極大的肯定，晉升為該宗教組織的委員。

有一天，女士去做環保義工，回到家有點累，酷暑天排尿不太順，有時還有一點尿血。女士認為是中暑所致，心想多喝水、多休息，就會沒事。果然，多休息後就沒事了。

經過幾個月，女士又發生排尿不順利，很頻尿的症狀。而且尿中有血的現象，還出現好幾次。女士的子女，都長大在外工作，自己獨居，喜歡和義工朋友們一起，她的症狀沒有告訴子女，只有和義工們聊天時提了一下。

有一位義工朋友聽了，警覺性很高，認為不對勁，立即要女士去醫院做檢查，叫她千萬別大意，而且她們正在醫院做義工，地利之便，就去看醫生。看完醫生，做了檢查，結果是很嚴重的病，也通知了女士。很奇怪，女士並沒有給醫生治療。

一年半後，女士病懨懨的，瘦到皮包骨、面色萎黃、全身無力，由女兒扶著進診間，怎麼會這樣？女士無力的眼皮下，卻散發出柔和慈祥的神光。

等女兒敘述完病情，才知當時檢查結果是膀胱癌。醫生一聽女士說，不想開刀，不想做化療，不要治療。醫生就不理她，不識大體，就隨她去吧！

涓涓細水的慈愛

我好奇的問：「為什麼不接受治療？」女士緩緩的，輕柔的說：「因為我想捐大體，器官要完整，不能切除任何器官。要保持大體的漂亮，不要讓化療藥物，弄髒了器官的顏色，也弄壞了其他組織器官。」

我一聽，驚呆了！肅然起敬，頓時，我整個眼眶都溼了，強忍著，做醫生不能讓淚珠掉下來。女士生前付出大愛，死後捐出大體，是何等偉大的情操啊！沒有轟轟烈烈的壯舉，只有涓涓細水的慈愛，流淌在人間，最後連身體都捐出了，這是何等的修行境界？是菩薩轉世嗎？

清一清嗓子，我問：「那妳需要，我為妳做什麼？」女士吞吞吐吐的說，她人很不舒服，希望能緩解。我輕輕緊握她那纖瘦的雙手說：「我一定會盡全力。」

女士膀胱癌日益嚴重，肚子很脹痛，半小時就要尿1次，每次尿少、尿澀、尿出不順，時不時就尿血。晚上要尿8次以上，根本無法睡覺。白天也因頻尿而難以休息。下眼瞼全白，因為吃不下，加上血尿，女士貧血很嚴重。全身無力，頭很暈。

我低頭看女士的腳，水腫已下腫到腳趾，好像快爆破，還一路上腫到膝蓋，腳膚色萎黃近咖啡色。一股寒氣透骨，我打了個寒顫，女士所剩的日子不多了，連腎功能都衰竭了，心臟也快撐不住了。

膀胱癌的前景

＊初期膀胱癌，五年存活率85％。

＊晚期膀胱癌，五年存活率3％。

＊初期膀胱癌可做手術切除腫瘤，做膀胱內灌洗治療。

＊晚期膀胱癌侵犯直腸，及輸尿管開口，致使腎積水、腎功能衰竭、腳水腫、尿頻、尿急、尿痛、骨痛。

＊晚期膀胱癌蔓延至淋巴腺，需切除膀胱，使用尿袋，難治。

＊全世界每年新增膀胱癌超過30萬例，為常見癌症第七位。

＊台灣一年新生膀胱癌超過3千例，男比女多，比例4：1。

＊膀胱癌年齡層50~70歲，超過60歲男士風險激增。

針灸處理

70歲老人，先提振陽氣，針百會穴。強心以增加心力，促進血液循環、淋巴循環，好能承受我的針氣，針內關穴。土克水，健脾利溼，運化水穀，針三陰交穴。

等了一下，我問女士：「妳還好嗎？還撐得住繼續針嗎？」女士連連點頭，並說她的頭比較不暈了。

補氣血，針足三里、三陰交穴。肺為水之上源，宣肺，針列缺穴。尿澀不順，針關元穴。關元穴主治三十六種疾病不得尿，加照海穴強刺激不留針。

尿流注而不尿，針公孫、然谷穴。下肢水腫，針陰陵泉、三陰交、太谿穴。四肢無力，針合谷、太衝穴。每週針灸2次，另服水煎劑。

針灸後，女士臉色稍潤，感覺人有輕鬆些。針第3次腳腫消一些。針第4次腳腫消去1/3，皮膚開始轉淡萎黃。針第5次有食慾了。針第6次，可以散步10分鐘。針第7次，腳足跗腫幾乎消了，排尿較順，可以維持1小時左右不尿，而且女兒還載她去溪頭森林遊樂區走走。

第8次針灸，女士面色終於有了血色，人比較不會累。女士高興的說，她排尿時，排出一塊塊血塊、色暗，排出後肚子整個輕鬆起來。腳腫已消去大半，已可以正常穿鞋了。第10次針灸，竟然女士是自己來看診，沒有女兒陪伴，還很雀躍的向我說謝謝。我回應說：「是菩薩救了妳，被妳的偉大善心感動了！」

女士說得高興，我聽得憂心，因為她的印堂時時一陣黑色，隱隱又退去，很奇怪的是，有時還出現暗紅色，隨即消失，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涵？是心臟出問題嗎？有暗疾嗎？是迴光返照嗎？相術上發黑為凶相。總之不妙！

到了該看診的時間，女士沒有來診，連2週。後來接到女兒電話說，老媽發高燒，住院9天。我很關心女士膀胱癌的狀況，一問之下，老媽的膀胱癌已末期，並侵犯到淋巴腺、骨頭。因為老媽不肯治療，等燒退後就出院，出院後女士已無力出門。生命之火漸息，靈魂之火漸旺。

女士對自己生命的意義，知所得，得所求，求所願，願所久。女士遺留大體，遺愛塵世！我靜默良久，向大體老師，深深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