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鄉背井「共食」笑與淚

從彌敦道走到忠孝東路，漂泊在臺灣的香港前視藝科教師VA Wong Sir，今年是他移居異鄉的第二個聖誕節和新年。

經歷過香港「變天」的社會環境，因追求言論自由被迫流亡臺灣，在臺灣大選前，推出新書《加多雙筷》，紀錄他這一年來在臺走訪約50家庭「以畫換餐」的經歷。在餐桌上與臺灣朋友交換故事，他嘗到的不僅僅是當地美食，還有背井離鄉的笑與淚。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對於Wong Sir來說，2023年是離別的一年。原本人月兩團圓的中秋節，他卻接到母親離世的消息，身在他鄉不能送母親最後一程，亦是切膚之痛。「我也希望藉今次出版的書紀念我媽媽，本身這個『加多雙筷』計畫的開始就是起源於對家人的思念⋯⋯」

近日，一路與Wong Sir風雨同行的「山道文化」編輯Sam告知，他移民在即，隨後書店也要結業。Wong Sir將自己一年來走訪近50個臺灣家庭留下的畫作交付予Sam，新書《加多雙筷》成為了「山道文化」的「收山之作」之一。Wong Sir講述，明年是臺灣總統選舉之年，他也想趕在這個時候出版，給臺灣人聽到香港人的聲音，也讓香港人聆聽臺灣人的看法。

香港「山道文化」書店一景。（山道文化Facebook）

從「食」認識臺灣文化

透過「以畫換餐」的計劃，大半年來，他拜訪了約50個臺灣家庭，臺中、臺南、高雄、花蓮、宜蘭⋯⋯都留下了他的足跡，亦品嘗到形形色色的臺式美食，了解到過去在臺灣旅行認識不到的飲食文化。

Wong Sir創作的臺港食物評語對照表。（受訪者提供）

「例如大家對於討論一個食物好不好吃，都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詞語去表達。」Wong Sir特別製作了一張港臺食物評語對照表，幽默展現臺灣人和香港人對食物的評價方式，從中也能看出香港人和臺灣人不同的性格。例如在表達食物不好吃的時候，香港人會直接給「唔好食」、「難食」的評語，臺灣人就會用「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來表現自己的態度。

Wong Sir分享，臺灣人比自己想像的要熱情得多。他回憶今年初過年時，年初四臺灣朋友曉怡姐邀請他到宜蘭的家吃飯，不但為他提供住宿，還帶他去參觀宜蘭傳統藝術園區，看舞獅、捏麵人，參加藍染工作坊等。臺灣人的人情味亦不止於一餐飯和一幅畫，隨後的日子，Wong Sir過時過節都會收到臺灣朋友的問候和邀請，例如中秋節烤肉活動，這讓他感到非常溫暖。

2023年初四，Wong Sir受邀到曉怡姐宜蘭的家吃飯，感受到濃濃的人情味。（受訪者提供）

他從中也了解到臺灣與香港不同的飲食習慣，「我很驚訝每一家每一戶對滷肉飯都有各自的『祕方』食譜，從南到北都有不同的味道，切肉的方法、肉質都不同，他們都會覺得自己家做的才正宗。」

餐桌上的思想火花

在「以畫換餐」的過程中，除了吃到來自天南地北的家常菜，更有思想火花的碰撞。

Wong Sir在拜訪宜蘭曉怡姐的家庭時，聊天中知道她的兒子也是老師，自然就談起了港臺兩地教育制度的問題，也聊到中國文化對港臺的滲透，尤其是如今的「抖音」、「小紅書」都讓當地的孩子著迷，這是令人堪憂的情形。他們也表達了對臺灣政治前景的迷茫，時間會證明一切，好的自然可以留下，不好也可用選票把他趕走——這就是民主。未來十年臺灣將會有更大的改變，年輕人走得更遠看得更多，對臺灣一定會有更好的未來。

到臺灣姐姐Ru家中吃飯，Wong Sir為他們一家五口畫了全家福。（受訪者提供）

有一個臺灣家庭令Wong Sir印象深刻，邀請他作客的是一位在中國工作的臺灣姐姐Ru，一家五口一起生活，家中談論時事時也很有趣，例如2023年剛過去的選舉，一家人會準備自己的立場與論點投映在電視螢幕上，然後各抒己見，進行大辯論。Wong Sir認為這正是展現臺灣民主的可貴之處——和而不同，爸媽不會一言堂，要求子女聽他的，而子女也有自己的意見，尊重別人想法。

兩位年輕藝術家帶給Wong Sir獨特的「巴哈咖啡」。（受訪者提供）

當問及Ru為什麼要到中國工作時，她表示並不喜歡當地政府，要親身體驗當地的情況，才能明白真實的情況。Ru的勇氣讓Wong Sir感到佩服。

還有一次Wong Sir拜訪了兩位合租的年輕藝術家，她們分別是一位佛朗明哥舞者和一位大提琴表演者，對話中他們分享了臺灣與香港政府對文化藝術的支援，Wong Sir十分羨慕臺灣自由創作的環境。

教育崩壞 仍要堅持正義

Wong Sir過去在香港擔任過中學通識科老師，也是一名漫畫家，2020年因畫時事漫畫遭到匿名投訴，不獲校方續約，甚至被香港教育局裁定教師專業失德。隨後他移居臺灣，進修碩士學位。

從自身的體驗分享，Wong Sir感受到當下香港教育正處在崩壞的邊緣：「以前香港教育體制中有通識教育科，講求多元多角度思考、明辨是非的思考，現在已經取消了這一科，變成一個所謂『愛國教育』的公民教育科目。香港教師最大的行業工會『教協』（香港教育專業人員協會）也被迫解散了，現在的老師也要讀《國安法》，要考《基本法》，這些都很荒謬。」

Wong Sir認為，家庭教育是很重要的一環：「有很多家長帶著小朋友移民去其他地方，我最希望的就是可以繼續捍衛廣東話。至少先從廣東話入手，再跟他們講香港背後的故事，真實的歷史、文化，我想家長這個角色可以做好一些。」

擔任著教育角色的出版商，近年來在香港也難以生存。與Wong Sir合作出版四本書的「山道文化」，他亦見證著這些年彼此一起經歷的風雨：「這些年，我們經歷過被印刷商拒印、書展被紅媒攻擊、翌年被拒參展、獨立書展被迫取消、楊Sir（楊子俊）被政治檢控⋯⋯我也跟他們跌過再爬返起身，再跌再爬返起身⋯⋯一個月前Sam跟我説，他們也要休息一陣子了。」

面對香港當下已容不下獨立書店和民主的聲音，Wong Sir認為，身在海外的香港人更應該珍惜自由的環境，告訴下一代真實的歷史，努力將香港人的精神和文化傳承下去。

在與臺灣朋友交流時，他也會探討「今日香港，明日臺灣」的議題，希望臺灣人能夠認清中共，不給中共滲透的空間：「我在臺灣，就會身體力行把我的經歷，分享給臺灣人聽，也會參加各種非政府組織搞的展覽、講座，也讓他們反思香港現在發生著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