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睡蓮

炎炎夏日，睡蓮在池中綻放，形影嫵媚，有似凌波仙子。在古希臘、羅馬時期，睡蓮是美麗聖潔的化身，經常用來供奉女神。睡蓮的花語：潔淨、純潔、純真、妖豔，迎著朝氣，拋去暮氣。被譽為「花中睡美人」、「花中仙子」。

睡蓮切花離水時間，超過1小時，就會喪失其吸水性，以致失去開放的能力。什麼人會像睡蓮的特性一樣，失去開放的能力？

西元1963年，一所臺北明星學校，一位高中高材生，管樂隊的指揮，17歲的王曉民，和男同學一起騎腳踏車，在路口，因計程車追撞，王曉民被彈到空中後摔落，頭部撞碎，前額骨斷裂，腦幹和左側神經受損。

王曉民車禍後，成為植物人。1982年，王曉民的母親，向立法院請願，盼速訂安樂死法律，一時造成轟動。2010年，王曉民臥床47年後往生，直到離世前，一直都未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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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炎炎夏日，一位外勞推著輪椅進來，輪椅上坐著一位美少女，睡得很甜。由媽媽敘述病情：家中的獨生女，17歲時，和同學一起騎機車去兜風，一個不小心，與汽車相撞，騎機車的同學受到輕傷，坐在後座的女兒，卻飛出去後跌落，送醫院急救，開腦手術後，已12年了，女兒至今未醒過來。

多年來，媽媽似乎被折磨得已疲憊不堪，訴說病情時，面無表情，沒有悲傷，只有無奈。家中全靠爸爸賺錢養家，因為疼愛寶貝女兒，沒有送女兒去療養院，請外勞在家照顧，並定期去醫院做復健。

昏迷指數怎麼看？

※昏迷指數3~15分。

※正常人15分。

※輕度昏迷，是13~14分。

※中度昏迷，是9~12分。

※重度昏迷，是3~8分。

※全球每年新增昏迷患者，53萬人。

※昏迷者，腦部手術後，一週到一個月內，是促醒的黃金時間。

※昏迷2~3個月未甦醒，就成植物人。植物人是一種狀態，不是病名。

※外傷所致的昏迷，3個月是關鍵期。一年內甦醒的機率較大，若昏迷超過一年，甦醒的機率渺茫。

※非外傷的昏迷，關鍵期6個月，超過6個月，易成植物人。

※依衛福部統計，2016年，臺灣約有4千多位植物人。

※全球每10萬人中，約有25人，發生重度腦損傷，其中10%~20%的患者，屬植物人狀態。

※重度顱腦傷病人，約有3%，陷入植物人狀態。

眼前這位植物人，五官清秀，身材姣好，雖然面色慘白，但臉上還留著17歲的青春氣息，未受塵世的汙染，有如睡蓮般的豔麗。但她的靈魂，卻被重重的鎖在軀殼內，她的意識，卻被深深的禁錮在腦殼內，無言的抗議，沉默的怒吼，最終把痛苦調成靜音。 

針灸處理

植物人她的眼睛偶會轉動，但都是閉著的，腦幹網狀結構有受到損害，興奮大腦皮層，針百會穴，三針齊刺。促進腦血氧流量增加，減輕壞死區的腦水腫，針風池、曲池、合谷、三陰交穴。

大腦皮層，皮層下網狀結構，發生了高度抑制，所以產生嚴重的意識中斷，或完全喪失，試緩解抑制狀態，針頂中線，約百會透向前頂穴、額中線，約神庭穴透向髮際。或神庭穴對刺，或囟三針，囟會刺向神庭穴，第二、三針，囟會穴旁開各0.5寸，平行刺入，並可預防癲癇。

激活迷走神經，促醒，從刺激三叉神經著手，針頭維穴十字刺、顳前帶，約頜厭透向懸釐穴、頂顳後斜線下2/5，十字刺，約率谷穴下透向曲鬢穴。補腎上濟腦髓，針關元、太谿、湧泉穴。通督脈上濟腦髓，針後溪、人中穴。

久臥床，預防肌肉萎縮，針合谷、足三里、三陰交、陽陵泉穴。植物人易喉中有痰，針中渚、合谷、足三里、廉泉穴，一週針灸一次。

醫者與患者之間，相處與針灸，也是一種能量的傳遞與交換。植物人是否也有可能處在微意識狀態？所以，每次針灸前，我都呼叫她的名字，並且和她說：「我要幫妳針灸囉！」針湧泉、人中穴是最痛的針，前幾次她都沒有什麼反映，第4次以後，加強刺激量，美麗的睡蓮，竟眼睛眨了幾下，腳不自主的動了一下，我趕快說：「惜惜哦！妳要勇敢哦！」她會有感覺嗎？

很難得的是，看護的外勞，每次都穿著乾淨整潔，很有氣質，舉止談吐文雅，對這朵開不了的蓮花，認真打理，照顧得很好。平時，都是由外勞自己推著輪椅， 坐復康巴士去復健，來針灸。

通常，坐輪椅的患者來針灸，都有家屬陪伴。除了初診那次，有見到睡蓮的媽媽，以後都沒再見到媽媽，從沒見過爸爸。而媽媽並沒有工作，家裡的事，煮飯打掃，都是外勞包辦，很能幹，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難色。

有一天，我好奇的問外勞：「妳做這工作，做多久了？」外勞才說：她原來是高中英文老師，因為語言能力之便，她藉著打工，到世界各地去遊歷，趁年輕多賺些錢。她在每個國家平均待2年，她已去過4個國家，下一個目標是：沙烏地阿拉伯。

針灸3個月了，睡蓮臉上表情多了許多，有時候會噘嘴，有時候像在吃美味般的咀嚼動作，還會傻笑，皮笑肉不笑，皺一皺眉頭，眼睛張開一兩秒後又合上， 頭不自主的擺動，手還會亂動，這些應該都是無意識的。至少睡蓮的臉，紅潤了許多。

有一天，外勞跟我說，她下週就要離開臺灣了。平常，舊的外勞要走前，都會有新的外勞，帶來一起看診做交接，但那一次沒有交接人。外勞走了，睡蓮也就跟著停止針灸治療。

看著：「斷無蜂蝶慕幽香，紅衣脫盡芳心苦。」（宋·賀鑄）

想著：「若耶溪傍採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唐·李白）

嘆著：「秋至皆空落，凌波獨吐紅。」（隋·弘執恭）

——摘編自《八面當風──絕處逢生》，（博大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