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善良」

我一直以為，我對善良是理解的，然而亞馬遜CEO貝佐斯和同事分享的一件童年軼事，引起我對「善良」涵義的重新思考。

亞馬遜CEO怎麼想？

貝佐斯很愛他的祖父母，十歲那年隨祖父母外出旅行，他照例坐在房車後座的長椅上，祖父開著車，祖母坐他旁邊，吸著菸。貝佐斯討厭菸味。

貝佐斯從小就喜歡做些小算術，他從廣告上得知，每吸一口菸會減少兩分鐘的壽命。他決定要為祖母做個算術，他估算了祖母每天要吸幾支香菸，每支菸要吸幾口等，然後心滿意足的得出了一個合理的數字。

接著，他拍了拍祖母的肩膀，驕傲的宣稱：「如果兩分鐘就吸一口菸的話，你就會少活9年！」貝佐斯本期待著小聰明和算術技巧能贏得掌聲，但沒有，相反的，他的祖母哭泣起來。

他的祖父把車停在路邊，走下車來，打開後邊的車門，等著貝佐斯下車，貝佐斯心想：我惹麻煩了。祖父是一個智慧而安靜的人，從未對貝佐斯說過嚴厲的話，難道這會是第一次？還是要貝佐斯向祖母道歉？

貝佐斯從未遇到過這種狀況，所以他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發生。貝佐斯跟著祖父在房車旁停下來。祖父注視著他，平靜的說：「傑夫，有一天你會明白，善良比聰明更難。」

讀完貝佐斯的故事，我對「善良」的涵義默然了許久，貝佐斯對祖母的勸告難道不是善良之舉嗎？

是的，不是。否則祖父就不會訓誡他，貝佐斯自己也認為不是，不然他就不會不只一次的把這個故事分享給大家。至此我猛然間想到了我自己，忽然覺得我原來並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我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人。自己不違法，不做壞事，為人也比較和善誠實，對父母也比較尊敬，對兒女也比較負責，對親朋好友基本上也能以誠相待，一路走來也比較平順，所過之處名聲也尚好，如今這個自信被索貝斯的故事顛覆了。

於是，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我思考了許久，許久。在後來的日子裡，常常會想到貝佐斯的那個小故事，想起善良這兩個字。

我想，如果是這樣，那麽兒女們惹父母傷心，那就是不善良；父母教育兒女，使兒女痛哭流涕，也是不善良；同事鄉鄰玩麻將贏了錢，致使他人夫妻不和，家庭不安，也是不善良的。

反之，當你在公園裡想抽菸時，想到會影響到他人健康，特別是孕婦兒童，從而你不抽菸了，那麽這種舉動是善良的；當你駕車想鳴喇叭催促前面的車快行時，你想到這樣會使前面的駕車者驚慌或氣憤，繼而發生意外，你放棄了鳴喇叭，你的舉動是善良的；當你在林間小路上晨練慢跑時，看到前面的路上有小鳥、松鼠在覓食時，怕驚嚇著牠們，你改道另行，你的行為是善良的……

如果這樣是正確的，那麽這些行為都屬現代文明行為，文明的行為就是善良心態的體現。也就是文明的人是善良的，具有文明家風的人家是善良之家，具有文明的國家也是善良之風拂育的國度。

文明的言行是明理的心理體現，是人類智慧的體現，「愚者令人煩惱，智者給人歡樂」。善良緣於尊重。尊重他人，平等和人相處，一事當前能為別人著想，這就是善良的行為。

早上起床輕手輕腳，怕驚動他人；出席邀請穿著整潔；親朋相聚不說他人的壞話；生活中不居高臨下；這些都是尊重他人的行為，和人平等相處，和氣一堂，具有這樣行為的人是善良的。

善良緣於智慧。智慧和聰明是有區別的，聰明在於精算，往往體現的是小我，不會顧及他人的感受，常常會引起他人的不悅，比如十歲的貝佐斯，他的出發點不是為了祖母的健康，而是想藉機賣弄自己的聰明。

智慧體現的是「愛」，是一種超越親情友情愛情的大愛。

至聖先師孔子怎麼想？

這讓我想到關於聖人孔子的一個小故事。

有一次孔子出行要一把傘，有人建議向學生子夏借，孔子說不可。孔子說：「子夏比較小氣，你去借，他不借，就會讓子夏難堪，你的言行導致他人不悅，這樣做是不善良的。」

子夏小氣，不會把傘借於他人，這是子夏的本性，不可強求，寬容子夏的缺點，並且不讓子夏的這個缺點暴露，不讓子夏難堪，這就是一種大愛，能容得下的愛。

理智的處理生活瑣事，也是善良人的表現，我們常說的「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想必也是這個道理。

善良緣於仁德。仁德者，或為先知先覺者，或為致力參悟人生而參悟者，或為虔誠的宗教信徒。他們看人間，看人生看得寬闊，上下幾千年，神人鬼三界，轉世輪迴，看穿了人生，頓悟人間，不為物喜，不為己憂，是有一定心靈廣度的人。

善良緣於政治。有時候政治制度也可以使人變得善良，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合理的政治制度，他會抑制野蠻，強迫按規矩行事。長期約束就會固化人們的言行，形成文明禮儀者，你的舉止言談就會顧及他人，這就是善良。

另一種是不太合理的政治制度，比如階級劃分，人為的把人分為革命和反革命，一部分人專政另一部分人，地富反壞右「只許你規規矩矩，不許你亂說亂動」，這些地富反壞右就變得「善良」了。可是另一部分人中卻有一些人過分放縱，做了一些不善良的事，貪汙受賄，多吃多占，甚至挖墳掘墓。

其實專政制度本身就是不善良的，人生而平等，尊重他人是每一個人最基本的言行準則，得到尊重也是每一個人最基本的心理需求。

善良緣於膽怯懦弱。在動物界，羊之類的動物是善良的。人類中也有類似羊的那麽一類人，天性膽小怕事，他們在日常活動中處於弱勢，只有招架之能，無反抗之力，正所謂「馬善受人騎，人善受人欺」。

有一些人甚至連招架之能都沒有，比如殘、智障人士，這些弱勢群體行為處事顧忌比較多，心理比較脆弱，亦或有些自卑，不自覺的善良起來。

貝佐斯的故事讓我對善良的內涵擴展了許多，善良的外延縮小了。善良的標準提高了，能達到標準的人就減少了。我自認為自己是個善良的人，現在感覺不是，做過不少傷害他人的事，說過不少傷害他人的話，想來內疚，出於無知，感到羞愧。

至純的善良人是極少的，我們平時所說的善良其實是善舉。每個人都會有一些善舉，有的人善舉多一些，有的人善舉少一些。善舉多的人就可以稱為善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