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是沒有爸媽的小孩

去年12月初，一早在通訊軟體上看到女兒傳給我的訊息，問我能不能在星期日載她跟她的同學們去台南。我想到，讀觀光科的女兒這陣子常做行程比賽，上回她們還得到名次、獎金，女兒開心的程度是無法言語的。我知道她們很重視這次比賽，於是我回訊息：「妳媽我是路癡，如果不怕丟掉的話，我是OK的。」

女兒下課後再次跟我確認，知道可以後她說：「我把妳的留言給同學看了，同學說沒關係。」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驚訝地大叫：「什麼！妳把留言給同學看？」她說：「嘿呀！」

「我知道我很路癡，而且這是很多人知道的。」才說完就出現因數次用衛星導航搜尋在家附近的朋友家，而這件事也被大家笑很久，回憶起當時對她們說的話，同步跟女兒說：「路癡，是經過我自己『認證』的。」

「媽！妳真的能載我們嗎？」

「當然可以呀！只要她們不會擔心被我搞丟了。」我想了一下：「不是被我搞丟，是怕衛星導航不知要把我們帶去哪個國度才對。」

「我有手機可以導航，同學也有，所以我們可以不用怕走丟。」

「女兒呀！其實妳不用擔心我們回不了家，因為我可以確定，我們一定能回得了家，只是到家是『早晚的問題』，懂嗎？」

突如其來的表白

如我所料，這一趟因衛星導航又加上我鈍鈍的方向感及行程的更改，讓我們回家之路是越來越晚，坐在後座的同學們都睡了，女兒帶著睡意陪我聊天，聊到小時候。她忽然說：「我以前以為我是沒有爸媽的小孩。」

我非常訝異地說：「我以前至少在星期六會接妳回家，妳忘了嗎？」那時我在上班。

她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這麼想，以為我是阿公阿嬤的小孩，沒有爸爸媽媽是正常的……」

我想我的下巴快掉下來了：「小時候，都是我載妳回家的，妳怎麼可以這樣認為？」

女兒笑著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想。」隨後可能看到或聽到我心碎：「媽啊！這都是小時候不懂事的想法，妳就別想那麼多啦！」

我的內心正上演著一齣戲，一束光正照向我，我沮喪地倒在地上，無力地發表簡短感言：「原來當初是自己，自、我、感、覺、良、好。」而後發現光束並沒打算離開自己，我無奈地對自己發表感言：難道我要感謝我的路癡，因為時間夠久，所以才有機會聊到這件事嗎？

現代親子的關係

幾天後，我又不死心地問起這件事，女兒要我別多想，或許她知道自己該多說兩句：「可能白天都是阿嬤在照顧我，阿公載我出去買東西，我腦子滿滿的回憶都是阿公跟阿嬤。」

我語氣哀傷：「你們小時候都是我負責接送回家，又負責載妳跟哥哥各回兩個阿公阿嬤家，妳怎麼會忘了？還有，我們以前也常常出去玩，妳不會連這些都忘了吧？」

「我記得，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認為。我記得我小時候很無聊，都沒有人陪我。」

「妳還有姐姐跟哥哥呀！」我弟的小孩。

「可是他們白天都去上課，我好無聊，好在阿公跟阿嬤會陪我。」

我心想，這可能是現代父母跟小孩會遇到的問題。過去一直以為我要是下班，有空去我媽那裡看看女兒再回去，哪知，其實在她小小心靈深處，爸爸跟媽媽只是她口頭「稱呼上的說說而已」。

就好像剛把兩個孩子接回來，一家四口一起住時，哥哥因要準備上小學，才發現他的很多學習基礎是不行的，經過無數次抗戰，兒子也曾對我說，「我是阿公跟阿嬤的小孩」，我那時好自責，還好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孩子們總算「認了我們」。

去年11月，我出去做了兩個星期的工作，有個同事也聊到因工作時間上的關係，她很自責沒多陪陪小孩，她說的我能明白，我也相信，在那裡工作的同事們都是如此吧！大家雖然無奈，但也要繼續走下去，這也是現代人的無奈。

記錄共同的回憶

我把工作辭了，也是為了配合女兒作息，因為我知道過去她一直習慣我的接送，不過，她不想讓我心裡有負擔，前些日子還私自要哥哥教她怎麼騎機車，回來時發現女兒表情怪怪的，才知道他們兩人都受傷了，女兒忍不住淚水，第一句話就是自責讓哥哥受傷了，我抱著女兒說：「我懂。」

曾以為自己是阿公跟阿嬤的兩個小孩，現在長大了，也懂得要讓我安心。我想對我的孩子們說，雖然我們都有缺點，無論是大人、小孩也好，我必須承認，我不太會做媽媽，但有想要做好這媽媽的角色，雖然不夠好，但我真的很努力。

昨晚在聊天當中，好在經過女兒的認證，我還真是個用心的媽媽。女兒笑著對我說，她也不懂，小時候為什麼會有「沒有爸媽的想法」，我告訴她，很開心她對我說出這些話，讓我知道她的心靈曾這麼以為過。

所以，我想用文字的記載，記錄我們曾有的喜怒哀樂，讓你們在有空時，偶爾可以翻翻我為你們準備的禮物，在你們有自己的小孩時，若願意跟我的孫子分享，我可以想像你們會心一笑的畫面，或看到文章想替自己平反的表情。

記得小時候即使你們不想出門走走，我對你們說過：「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能激起共同的回憶。沒有回憶，媽媽希望能創造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