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耀與藏拙

文/黃金源

大概每個人的童年時光都有這種經驗:向伙伴炫耀自己或自家所擁有的東西。譬如:我爸爸新買一部豪華轎車;我們剛剛搬進一棟千萬別墅;媽媽昨天買了一個好漂亮的芭比娃娃給我。

長大了也很難免除這種心態:例如廣發電子郵件告訴親朋好友,剛剛獲得名校博士學位,表面上讓親友同沾喜氣,骨子裡可能還存在炫耀的心態。子女結婚時,請來有錢親朋好友,開來幾十部百萬名車,所為者何?不也就是要炫耀一番。

有一次媒體上播出,大陸的大善人來台布施窮困人家。事實上大陸富有的人為數不少,三餐難度日的人也所在皆是,要為善布施,可以在大陸盡能力所及,普渡眾生,受益者同樣會感恩戴德,何必千里迢迢跑來台灣救濟窮人?內心深處不也是想:上媒體炫耀他們富有,以及他的「慈悲心」。

默默行善 做好事

其實中國人講積陰德,為善要不欲人知。用無名氏捐款就是積陰德的行為。《聖經》也說:當你用右手幫助別人,絕對不要讓你的左手知道。真正有涵養的人,常常是默默行善,絕不會到處向人炫耀他的「功德」。

有人更進一步說,當你要向乞丐或街民丟下銅板時,請蹲下來;當你要收養貧困子女時,請不要讓對方知道你是誰。意思是:幫助別人也要讓對方有尊嚴。

昔日德蕾莎修女在印度幫助窮人,她穿的衣服是用一塊錢在超市買的;住家只有一個桌子、一張椅子、一具電話,沒有接待客人的沙發或椅子。德蕾莎修女的理念是:窮人也要有尊嚴,當你穿著像窮人,同時也過著窮人的生活時,受扶助的人才會覺得有尊嚴。

台灣的德蕾莎修女陳樹菊女士,只靠賣菜賺錢,卻奉獻上千萬錢財,家裡連一張椅子都沒有,記者到她家訪問,還得坐在菜簍上。有人撰文讚美陳女士,「不修道,人已在道中!」。她跟那些住上億豪宅,卻為富不仁,平日所為只不過在炫耀財富,兩者相差真是以千萬里計。

心理學家 做實驗

回到炫耀的話題,真是無獨有偶,除了人類愛炫耀之外,其他動物好像也喜歡這個玩意兒。曾有位心理學家拿害怕見光明、永遠躲在黑暗角落的蟑螂做實驗。那位心理學家設計了兩種材質、十公分長的跑道。一種是用透明玻璃,另一種是不透明的塑膠。兩種跑道的末端都有個躲藏的凹洞,凹洞上則裝上感應器可以記錄時間。然後心理學家把一群蟑螂,一隻一隻抓到洞口,接著用強光照射。蟑螂一見光,立即往前衝,躲入凹洞中。心理學家則記錄蟑螂跑完全程的時間,求出平均值。

在透明與不透明的跑道的實驗,有個中介變項,那就是「觀眾」。在不透明跑道測量時,當然沒有觀眾;在透明跑道旁邊,心理學家放置一個十公分長的透明箱子,內裝一群蟑螂當作觀眾。

很有趣的事情:這群蟑螂在有觀眾的狀況下,跑得特別賣力,速度之快遠遠超過沒有觀眾的情況。實驗到這個階段,心理學家證實:蟑螂這種不敢見光明的動物,還是有愛炫的心理。

心理學家繼續他的實驗:將直線跑道改成彎曲的跑道,其他情境相同,目的是觀察在彎曲的跑道上,蟑螂是否同樣的表現?結果出乎意料之外,在彎曲的跑道上,有觀眾的狀況下,奔跑的速度反而慢了下來,比不上沒有觀眾的情況。

這樣的實驗結果很符合我小時候聽我媽媽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台灣人不能受褒獎!」意思是:你一被褒獎,原來良好的表現就出錯連連。

整個實驗讓心理學家得到一個動物的行為定律:在優勢反應下(如蟑螂跑直線跑道)掌聲會讓動物表現更傑出;但是劣勢反應(蟑螂跑彎曲跑道),在眾目睽睽下,反而表現拙劣。

這個實驗的啟示是:有時候獻醜不如藏拙。我在台東師範學院教書時,有位同事和我的境遇相同,都是「天涯淪落人」、「區域性單身」。兩個人同病相憐,常常到學校的體育館打羽球,我的球技稍稍略高一籌。

藏拙 是最好策略

有一天他的夫人從台北來,我好意邀他的夫人去觀看我們打球,我事先暗示那位友人,我會做機會讓他在夫人面前有良好表現。結果如俗語說:天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當天那位友人的表現確實相當難堪。友人的醜態,完全符合實驗結果的啟示:劣勢反應時,最好的策略是藏拙。

然而,喜歡炫耀與顯示的心態,有一部分是自卑感的反應,讓人不得不如此。

求學期間,我的座位都是第一排,大學時我是班上著名的三劍「矮」客之一,所以拍團體照的時候,我都會偷偷踮起腳跟,深怕別人看不到我。我所穿的鞋子也是精心設計的:外表增高,裡面再加墊底。男人穿高跟鞋,莫非要人看看:其實我的個子還滿高的!不幸的是:這雙高跟鞋卻經常讓我摔跤。

中國人的古訓:「行行鄙夫志,曖曖內含光。」意思是喜歡吹牛、裝闊的人,往往沒有什麼內涵。成熟飽滿的的稻子是彎腰低頭,有成就者往往是謙恭、禮讓的。炫耀與顯示容易使人自曝其短;大智若愚者反而令人莫測高深。

我也記得有人說過這句話;「成功如果沒有別人分享喜悅,成功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剛剛看到這句話,我也覺得很有道理。可以仔細思量後,體會到這句話好像告訴人們:人生是為別人的掌聲而存活。

其實,《聖經》上就明白說:上帝造人都賦予每個人各自的使命,來到人世間,就是要實踐這個使命,或者說,做好高級生命所交付的人生功課。顯示與炫耀絕非造物主的旨意。何況,許多時候確實是:獻醜(炫耀)還不如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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